鎏金宫灯在青砖上投下斑驳光晕,惠安帝望着朱门外逐渐缩小的月白色身影,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明善明善,希望你对得起这名字。
话音消散在雕龙柱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叹息。
袁德盛垂首退后半步,蟒纹皂靴几乎要蹭到门槛:圣上?
你说,帝王突然转身,龙纹常服扫过案几上摊开的《农政全书》,这丫头到底怎么长的?
他抬手捏起案头的薯干,皱缩的表皮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既能察觉洋和尚言语中的玄机,又能琢磨出荒地种植之法。
御前太监喉结滚动,额角沁出细汗:这......奴才实在不知。
惠安帝将薯干重重掷回竹篮,惊得几只尚未清理的土豆骨碌碌滚出。
他抓起案头密报,玄色衣袖扫过夏怀清曾痴傻数年的朱批:龙一的密报说她痴傻过,可朕瞧着——话音戛然而止,帝王凝视着密报上晕开的墨迹,窗外夜色中传来更夫梆子声,倒像是被蒙尘的璞玉,就等着人擦亮。
袁德盛大气也不敢出,余光瞥见烛芯爆开一朵灯花。
御书房外,晚风卷着宫墙下的槐花香掠过廊檐,却吹不散殿内萦绕的凝重气息。
惠安帝突然将密报揣入怀中,沉声道:传旨,着人盯紧栖梧坞夏家兄妹,朕倒要看看,这对儿女,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栖梧坞的麦浪刚刚褪去金黄,怀清便踩着麦茬指挥庄户人翻地起垄,新割的苞米秸秆堆成小山,在烈日下散发出青涩的草香。
她将晒干的土豆种仔细裹进油纸,想到前日圣上亲自圈定的种植诏书,眼底泛起微光——总算能光明正大地给大哥捎去这些金疙瘩了。
千里之外的怀远府,暮色正漫过临时搭建的茅草屋。
怀谨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地图上方,墨迹在北大荒三字上晕染开来。
孔老捏着旱烟杆轻敲桌案,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找到这片千里沃野不过月余,可真要把荒草甸子变成粮仓......
帐外传来马蹄声,负责后勤的万长福掀帘而入,军大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大公子,带来的物资撑不过半月了。
采购的粮食呢?怀谨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下投出青黑阴影。
河道封冻,商队被困在三百里外的驿站,舅姥爷那边也断了音讯......
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屋内陷入死寂。
众人这才惊觉,这片被称作北大荒的黑土地,最缺的从来不是挥汗如雨的劳力。放眼望去,冻土下虽藏着千里沃野,可眼前连最基本的棉衣、口粮都难以维系。
于连胜在抵达怀远府的次日便带着精壮汉子再次踏上风雪路。
临走前,他将怀清给他的泛黄《垦荒契约》拍在案头:愿意用劳力换物资的,就按这规矩来!
羊皮纸上,以资带劳四个朱砂大字,在暴雪中红得刺目。
远处,荒芜的草甸在暮色里翻涌如黑色海浪,唯有辕马的嘶鸣,穿透苍茫雪原,惊醒了沉睡千年的冻土。
朔风卷着细雪灌进茅草屋的缝隙,怀谨望着墙角见底的粮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家传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