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目光扫过案头那封怀清托人捎来的信,信中夹着的土豆干在烛火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孔老,咱们把带来的土豆种分出一半,”怀谨抓起信笺,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先在营地周边试种。北大荒的黑土地肥沃,若能抢在寒潮前出苗......”
孔老将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少爷,老朽记得鄂伦春猎人说过,冻土下三尺有暖层!咱们深挖地窖,把土豆埋进去催芽,再用兽皮裹着育苗!”
当夜,营地便燃起了彻夜不灭的篝火。
众人将最后的烈酒兑进雪水,给土豆种消毒;剥下备用的皮袄、毡靴,裹住临时搭建的暖棚。
怀谨带着几个年轻汉子,手持铁锹在冻土里凿出深坑,铁镐与冻土相撞的火星,在雪夜里如同散落的星辰。
与此同时,于连胜的马队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他扯下围脖蒙住口鼻,望着越来越稀薄的干粮袋,突然勒住缰绳:“改道去林场!用随身的铁器换些兽肉!”
当他们扛着猎来的狍子、野兔返回时,马蹄印已被新雪覆盖,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痕迹,蜿蜒向远方的营地。
而在北大荒的营地里,第一株嫩绿的土豆苗终于顶开冻土。
怀谨蹲在暖棚前,小心翼翼地给幼苗覆上碎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他猛地抬头,看见风雪中那面猎猎作响的商旗——于连胜的马队,载着救命的物资,终于冲破了这漫天的严寒。
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与商队铃铛声交织,于连胜翻身下马时,皮袍下摆结着冰碴。
他朝身后车队扬了扬下巴,五十辆辆马车满载着粟米、腌菜等物资,车辕上还挂着刚剥下的兽皮。
怀谨望着这雪中送炭的场景,喉头突然发紧。
他转身掀开暖棚草帘,嫩绿的土豆苗在兽皮包裹的土垄间舒展新叶,在寒风中轻轻颤动。
“小舅,你看!”少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按大妹信里写的法子,竟真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育苗!”
孔老颤巍巍摸出旱烟袋,却忘了点火:“大姑娘说‘要把北大荒变粮仓’,老朽以为是句空话......”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阵阵欢呼——留守的垦荒队员发现了深埋在雪堆下的野蜂巢,金黄的蜂蜜混着雪水,成了比蜜糖更珍贵的犒赏。
当夜,营地升起八口行军锅。
粟米粥咕嘟冒泡,混着狍子肉的香气在风雪中飘散。
怀谨将掺着蜂蜜的粥分给最虚弱的队员,忽然瞥见角落里蜷缩着的几个流民。他们裹着破布,冻得发紫的嘴唇翕动着:“给口热乎的......”
“把新到的棉衣拿出来,再匀出些粮食。”怀谨解下披风披在流民身上,转身吩咐,“从明日起,愿意垦荒的,按工分领粮;能打猎、会木工的,都记上账!”
他握紧腰间玉佩,想起小妹信中那句“土地从不会辜负有心人”,目光望向被篝火映亮的茫茫雪原。
此时,北大荒的夜空突然绽开光晕,极光如绿色绸带掠过天际,将雪地染成梦幻的幽蓝。
怀谨站在营地中央,看着忙碌的人群和跳动的火苗,忽然明白,这场与严寒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只要人心不散,冻土之下,终会生长出希望的根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