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崖的晨雾被血腥味冲散时,叶云的破妄剑正卡在玄机子的玉尘中间。
青光与白气在聚贤台中央碰撞,激起的灵浪震碎了九大宗门的旌旗。那些绣着仙鹤、猛虎、烈焰的旗帜飘落时,竟在半空化作黑烟——
夜煞的蚀灵砂早已浸透了这些象征仙门荣耀的绸缎,只待一个契机,便要将整个问剑崖拖入魔渊。
“清玄那老东西的反灵玉,终究没能拦住天运。”
玄机子的鹤氅在灵浪中猎猎作响,玉尘顶端的明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黑线,“你以为破妄剑能斩尽世间虚妄?可你连自己体内的魔气都压不住,凭什么挡我?”
叶云的手腕猛地一颤。
玄机子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破他强行凝聚的灵力。腕间的黑线趁机往上窜,在他手背凝成个小小的狼头,与玄甲魔将的鳞甲纹路分毫不差。
台下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
幸存的仙门弟子望着叶云手背上的狼头,眼中最后一点信任也化作了惊惧。
炎狱握紧了腰间的火符,凌霜的银枪半抬着,枪尖的寒光在叶云背上晃来晃去——他们终究还是信了玄机子散布的谣言,觉得这位曾连破三阵的先锋使,早已成了魔渊的傀儡。
“看来你早就算好了。”
叶云突然笑了,破妄剑的青光骤然暴涨,竟将玉尘逼退半寸,“用蚀灵砂污染仙门旌旗,再逼我动用魔气,好让所有人都相信,叶云才是引魔渊入侵的罪魁祸首。”
玄机子的脸色微变,玉尘突然调转方向,拍向聚贤台中央的地砖。
随着一声闷响,整块青石板翻了过来,露出着与魔渊地脉相同的紫色光芒。
“你以为清玄的反灵玉能护得住谁?”
玄机子的声音陡然拔高,玉尘在空中划出七星轨迹,“这问剑崖下的灵脉,早就被我换成了魔渊的血河!今日,便是仙界沦为魔域之时!”
凹槽中突然涌出粘稠的黑液,顺着地砖的缝隙蔓延,所过之处,青石瞬间被腐蚀成蜂窝状。
叶云在黑液触及靴底的前一刻跃开,破妄剑插进旁边的石柱,青光顺着柱身往上爬,竟在顶端凝成个巨大的“守”字——那是清玄长老留在剑牌上的灵力,此刻终于完全觉醒。
“清玄长老早说过,北斗阁的阵法,可锁灵脉,亦可镇魔渊。”
叶云的指尖划过剑身,血珠滴在“守”字中央,青光骤然变得赤红,“他留下的反灵玉,从来不是要毁掉灵脉,是要让被污染的血河,重新变回滋养万物的灵泉!”
赤红的光焰顺着石柱往下淌,与黑液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叶云看见无数细小的人影在光焰中挣扎——那是被蚀灵砂困住的修士元神,其中竟有焚天谷副谷主的虚影,正拼命往光焰深处钻,仿佛那里藏着救赎。
“痴心妄想!”
玄机子的玉尘狠狠砸向地面,锁灵阵的凹槽突然喷出黑色火焰,“夜煞大人早已在血河尽头布下‘万魔窟’,只要我将你的元神献祭,仙界的屏障便会彻底破碎!”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叶云抬头,看见问剑崖上方的云层正在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座悬浮的城池,城墙由白骨堆砌,城门上挂着的锁链,竟与炼虚宗后山困住清玄元神的铜铃线一模一样。
“那是……魔渊的都城?”
凌霜的银枪哐当落地,她终于明白玄机子的真正目的——他不是要打开仙界裂缝,是要将整个魔渊,硬生生拽进仙界。
黑焰中突然传来龙吟般的咆哮。
叶云转身,看见夜煞的身影从漩涡中缓缓降下,紫袍上绣着的狼头图腾正在蠕动,仿佛有无数活物要从布纹里钻出来。
他的手中托着个透明的球体,里面蜷缩着个模糊的人影,细看之下,竟与苏沐雪有七分相似。
“叶云,想救她,就用破妄剑来换。”
夜煞的声音像无数把钝刀在摩擦,“你体内的魔气与这把剑相冲,再拖下去,她的元神就要被球里的蚀灵砂彻底吞噬了。”
叶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球体上的裂纹正一点点扩大,苏沐雪的虚影在里面痛苦地挣扎,鬓边的情字木簪早已碎裂,只剩半片木屑粘在发丝上——那是他们约定在落霞谷相见的信物,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叶兄,别信他!”
西漠的方向突然传来呐喊。
叶云循声望去,只见苏沐雪骑着黑马冲上山崖,离火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光带中,无数牧民举着弯刀,刀身上的图腾与破妄剑的“守”字产生共鸣,竟在空中凝成道坚实的屏障,挡住了蔓延的黑液。
“那是假的!”
苏沐雪的离火化作长鞭,狠狠抽向夜煞手中的球体,“墨先生用化魔散造出的幻影,他想骗你的破妄剑!”
球体应声碎裂,里面的虚影化作黑烟消散。
夜煞的脸色第一次有了波动,紫袍下的手臂突然暴涨,指尖弹出五道黑线,直取苏沐雪的咽喉。
叶云的破妄剑后发先至,青光将黑线斩成数段。
但就在这一刹那的迟滞,玄机子的玉尘已刺穿他的左肩,锁灵阵的凹槽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往黑液里拖。
“抓住他了!”
玄机子笑得癫狂,玉尘上的黑线顺着伤口往叶云心口钻,“夜煞大人,快取他的元神!”
叶云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感觉体内的魔气正在疯狂反噬,与破妄剑的灵力在血脉中厮杀,每一寸筋骨都像被碾碎重拼。
但他死死攥着剑柄,不肯松开——他看见苏沐雪被黑焰包围,看见牧民们的弯刀一个个折断,看见凌霜和炎狱背靠背抵挡着从漩涡中跳下的魔修,他们的灵力正在快速耗尽,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清玄长老说过,人心若是齐,便是最利的剑。”
叶云的嘴角溢出鲜血,血珠滴在破妄剑上,竟让赤红的光焰又旺了三分,“你们以为,凭这些魑魅魍魉,就能挡住想活下去的人?”
他突然松开剑柄,任由破妄剑插在聚贤台中央,双手结印,将体内所有灵力与魔气,一股脑地灌进锁灵阵的凹槽。
“叶云,你疯了!”
玄机子惊恐地后退,他认出这个印诀——那是北斗阁的禁忌术法“同归阵”,是以自身元神为引,强行逆转阵法属性,使用者必死无疑。
“我是疯了。”
叶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元神正化作光粒子,融入锁灵阵的符文,“疯到以为,仙门和凡人,本就该是一条心。”
赤红的光焰突然冲天而起,将黑色漩涡烧出个窟窿。
叶云看见破妄剑自动飞起,剑柄上的红绸缠着苏沐雪的离火,青光与赤焰交织,在漩涡中心炸开,形成道巨大的光网,将魔渊都城死死挡在外面。
“原来……反灵玉的真正用法,是这个……”玄机子的身体在光焰中消融,他终于明白清玄长老的布局——
反灵玉从不是要镇住血河,是要让觉醒的“守”字灵力,与叶云的元神结合,形成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夜煞发出不甘的怒吼,紫袍被光网烧成灰烬,露出
但他终究没能冲破光网,只能眼睁睁看着漩涡开始收缩,魔渊的都城一点点退回裂缝的另一端。
光网中,叶云的元神渐渐变得稀薄。
他看见苏沐雪扑到聚贤台边,离火在她掌心凝成个小小的光球,里面裹着半片情字木簪的木屑。
“三日后……落霞谷……”
叶云的声音轻得像风,“我好像……要迟到了……”
苏沐雪的泪水滴在光球上,与木屑融在一起,竟发出温暖的光芒。
她突然想起叶云说过的话:“有些路,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得走下去。”
“不,你没有迟到。”
苏沐雪将光球紧紧按在胸口,离火顺着她的血脉往四肢蔓延,在她身后,牧民们的弯刀、凌霜的银枪、炎狱的火符,所有能凝聚灵力的东西都在发光,汇入那道巨大的光网,“这条路,我们陪你一起走。”
光球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星火。
叶云最后看到的,是苏沐雪鬓边重新凝聚的情字木簪,是问剑崖下重新流淌的清澈灵泉,是那些曾误解他的仙门弟子,正学着牧民的样子,用刀剑在石壁上刻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守”字。
漩涡彻底消失时,破妄剑“哐当”一声落在聚贤台上。剑身上的青光已褪去,只剩个淡淡的血痕,像一滴凝固的泪。
苏沐雪捡起剑,发现剑柄里藏着半块玄甲碎片,上面的噬灵砂早已被净化,露出
她望向落霞谷的方向,那里的晨雾正慢慢散去,老松树的枝头站着只水鸟,嘴里叼着片泛红的枫叶。
“三日后,落霞谷见。”
苏沐雪将剑佩在腰间,转身走向正在重建的问剑崖,离火在她身后留下温暖的光轨,“这次,换我去找你。”
风穿过崖顶的废墟,带来远方的牧歌。
叶云消失的地方,长出株小小的青竹,竹节上的纹路,竟与破妄剑上的“守”字一模一样。
光网消散的刹那,问剑崖的碎石间突然响起细微的碎裂声。
苏沐雪低头时,看见那株新生的青竹根部,正有无数银丝般的灵脉往地底蔓延,所过之处,被黑液腐蚀的土地竟泛起淡绿——那是叶云元神与反灵玉相融后,催生出的新生灵息。
“他还在。”
凌霜的银枪拄在青竹旁,枪尖映出竹节上跳动的微光,“同归阵虽燃尽元神,却让他的灵识融进了仙界的地脉。”
炎狱突然大笑起来,赤膊上的火焰图腾与青竹的绿光交相辉映:“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容易死!魔渊的杂碎想踏平仙界?先问问老子的焚天谷答不答应!”
他挥手甩出三道火符,落在聚贤台的废墟上。火焰升腾间,竟在焦黑的木梁上烧成三个大字:“诛魔盟”。
字迹虽歪歪扭扭,却带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让幸存的仙门弟子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苏沐雪轻抚破妄剑的剑鞘,剑柄里的玄甲碎片突然发烫。她望向西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虽已散去,却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紫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魔渊的裂缝并未完全闭合,夜煞虽退,他留在仙界的蚀灵砂仍在暗处滋生。
“三日后。”
她将情字木簪别回鬓角,离火在簪头凝成一点星火,“落霞谷的老松树下,该让叶兄看看,我们守住了约定。”
三日后的清晨,落霞谷的晨雾比往日更浓。
苏沐雪站在老松树下,破妄剑斜插在冻土中,剑穗的红绸与她鬓边的星火相呼应,在雾中织出淡淡的光带。
石磊带着西漠的牧民守在谷口,弯刀上的图腾刻满了新的纹路,那是他们用叶云留下的灵息,在刀柄上烙下的“守”字。
“苏姐姐,你看!”石磊突然指向东方的雾霭。
晨光穿透云层的刹那,青竹的虚影在雾中浮现,竹影里,叶云的轮廓正渐渐清晰。
他的衣衫仍沾着血痕,手背的狼头印记却已淡成浅青色,破妄剑自动跃入他手中,青光与他眼底的星火同时亮起。
“我没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