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葬剑谷的赤焰时,叶云的剑穗上还沾着离火的余温。苏沐雪踏着震剑的黄光落在他身侧,白衣下摆的焦痕里,正渗出缕缕与天道镜同源的银丝——
那是她为护住南域传送阵,硬接噬道之影一缕分身时留下的伤。
“北域传来消息,冰封三万年的‘诛仙台’裂开了。”
苏沐雪将一枚冰晶传讯符按在破妄剑上,青光与冰蓝交织的刹那,符中景象在半空炸开:
仙域与魔渊交界的浮空岛上,无数锁链正从断裂的石碑中挣脱,链节上刻着的“镇魔”二字已被黑气侵蚀得只剩轮廓,而碑顶那柄插了三万年的断剑,剑格处的“仙”字正在寸寸剥落。
石磊突然按住腰间的断剑,残剑的缺口处竟泛起血光:“是‘斩仙台’的余威。
三万年前太虚宗主就是在那座岛,用九仙骨的碎屑布下‘三界藩篱’,如今藩篱松动,魔渊的‘蚀仙雾’怕是已经漫进仙域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落在沙地上,竟瞬间凝成黑色的冰晶,“我在冰原时被这雾沾过,寻常仙法根本压不住。”
叶云指尖抚过破妄剑的剑纹,剑身上“虚”字突然亮起,映出仙域深处的景象:
无数悬浮仙山正在倾颓,瑶池的碧水化作赤水,曾供仙人悟道的“通明殿”顶,那枚能照见三界的“定天镜”已裂成蛛网,镜中流淌的不再是仙光,而是与葬剑谷黑影同源的灰黑丝线。
“不是藩篱松动。”
叶云的声音带着剑鸣般的震颤,“是有人在仙域内部破阵。”
他突然握住苏沐雪的手腕,她脉门处的银丝正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皮肤泛起与诛仙台石碑相同的黑纹,“蚀仙雾需以‘仙骨’为引才能穿透藩篱,仙域里藏着魔渊的内应。”
话音未落,葬剑谷上空突然响起钟鸣。
那钟声苍老而悲凉,每一声都震得人仙骨发麻,叶云认得这声音——是仙域“万仙盟”的召集钟,三万年未响,一响便是仙域倾覆之兆。
“是‘天衍子’在敲钟。”
苏沐雪的震剑突然发出急促的嗡鸣,剑身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他是万仙盟最后一任盟主,也是太虚宗主当年的师弟,若连他都撑不住,仙域怕是已经……”
她的话被一道破空而来的金光打断。
金光撞在离火形成的光网中,炸开成漫天金粉,粉中浮现出一位老者的虚影:白发如霜,道袍上绣着半轮残月,正是天衍子。
只是他的左半边身子已化作黑雾,握着钟锤的手正在不断消散。
“叶云……持四剑来通明殿……”
老者的声音断断续续,虚影突然剧烈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魔渊少主……以‘诛仙台’为祭……要解‘九锁绝仙阵’……他手中有……”
虚影在黑雾中湮灭前,突然爆出最后一道金光,在空中凝成半枚玉佩——那玉佩的纹路与月璃的“月”字佩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是个残缺的“衍”字。
叶云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月璃说过,太虚宗主当年共铸了三枚玉佩,一枚赠离火剑仙,一枚自佩,最后一枚给了最信任的师弟。
“天衍子是内应?”
石磊猛地拍向地面,断剑从沙中跃起,剑身上的缺口突然喷出烈焰,“不可能!万仙盟上下都知道,他为护藩篱,三万年没踏出过通明殿半步!”
“或者,他是被胁迫的。”
苏沐雪的震剑突然指向东方,“你看那边。”
众人望去,只见西漠与仙域交界的天际,正浮着一座燃烧的仙山。
那山的轮廓叶云认得,是仙域“炼虚宗”的山门,此刻山巅的护山大阵已化作血色,无数黑影正从阵眼处涌出,它们长着蝙蝠般的翅膀,口中喷出的蚀仙雾落在沙地上,瞬间腐蚀出丈许深的黑洞。
更骇人的是,那些黑影的脖颈处,都系着与天衍子道袍同款的残月纹玉佩。
“是‘影仙卫’。”
叶云的破妄剑突然出鞘,青光斩向最近的黑影,“万仙盟的亲卫,只认玉佩不认人。如今他们成了魔渊的傀儡,说明……”
他的话被一声长啸打断。
啸声来自仙域深处,带着焚尽万物的狂傲,叶云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这啸声的韵律,竟与离火剑仙的剑意同源,却多了几分阴狠。
“是离火剑的气息!”
苏沐雪的震剑突然横在胸前,“但比离剑的剑魂更……邪异。”
离火形成的光网突然剧烈波动,网眼处浮现出通明殿的景象:殿中跪着无数仙者,他们的仙骨正在被一根根抽出,抛向殿中央的祭坛。
祭坛上站着位红衣少年,面容俊美如女子,手中握着半柄赤红长剑,正是离剑的另一半!
而他脚边,天衍子的真身被钉在诛仙台石碑上,老者的仙骨正顺着石碑的裂缝渗出,化作激活阵纹的血色墨水。
“魔渊少主……离烬。”
叶云的声音冷得像冰,破妄剑的青光与离火的赤焰同时暴涨,“他是离火剑仙的后人,却把剑魂炼化成了魔器。”
离烬似乎听见了他的话,突然抬头望向葬剑谷的方向,嘴角勾起诡异的笑。
他抬手将离剑残片刺入天衍子的心口,老者的仙骨瞬间崩裂,诛仙台石碑上的“九锁绝仙阵”图亮起第八道锁纹,整个仙域突然剧烈震颤,叶云甚至能看见,那些悬浮仙山之间的空间正在扭曲,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魔渊。
“还有一锁便全开了!”
离烬的声音穿透空间传来,带着孩童般的雀跃,“叶云,我知道你藏着太虚的残魂,来通明殿吧,我们一起让这腐朽的仙域换新天——用你南域凡人的血,用仙者的骨,用这天地间所有该死的‘守护’!”
他猛地拔出离剑残片,天衍子的仙魂在血雾中悲鸣着消散,而离剑残片上,竟浮现出离火剑仙的虚影,她痛苦地嘶吼着,剑魂被离烬以魔功硬生生扭曲成狰狞的鬼面。
“师姐……”
叶云识海中突然响起太虚宗主的残魂,声音悲痛而愤怒,“离烬用‘子母噬心蛊’控了她的残魂……必须在最后一锁开启前……斩了离剑……”
破妄剑突然自动飞向高空,与离、坎、震三剑组成四象阵,阵中浮现出仙域的全貌——原来九锁绝仙阵的九把锁,正是九座仙山,如今已有八座崩塌,最后一座,竟是南域修士世代守护的“问剑崖”!
“他要以问剑崖为最后一祭。”
苏沐雪的脸色瞬间惨白,震剑上的符文开始褪色,“那里埋着南域历代修士的剑骨,是离烬最需要的‘守护之魂’。”
石磊突然将断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沙地上的黑冰晶正顺着他的膝盖蔓延:“叶前辈,苏姑娘,你们去仙域。”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正在溃烂的伤口,那里的黑气已凝成魔渊的图腾,“我带西漠牧民去守问剑崖,哪怕用血肉填,也得给你们争取时间。”
叶云望着他溃烂的伤口,突然想起月璃说的“情是变数”。
他反手将离剑抛给苏沐雪,自己握住破妄剑与坎剑,三柄仙剑的光芒在他周身交织成网:“谁说要分兵?”
他的目光扫过葬剑谷中残存的修士,扫过远处正在集结的南域剑修,最后落在苏沐雪的震剑上——那剑身上映出的,是无数张平凡却坚定的脸。
“仙域的债,该在仙域清。”
叶云的声音穿透赤焰,带着前所未有的清亮,“离烬要问剑崖?那就让他来取——前提是,他能踏过我们的剑!”
破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青光冲天而起,在葬剑谷上空撕开一道通往仙域的裂缝。
裂缝那头,通明殿的血色祭坛正在发光,离烬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等待一场盛大的献祭。
苏沐雪握住离剑的手微微颤抖,剑身上离火剑仙的虚影突然平静下来,望向她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期待。
“走了。”
叶云握住她的手腕,四柄仙剑的光芒在两人身后汇成洪流,“去会会这位魔渊少主,看看他的离剑,敢不敢接我们的‘情’字诀。”
洪流穿过裂缝的刹那,叶云听见身后传来石磊的怒吼,听见南域修士的剑鸣,听见西漠牧民的号角——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在裂缝边缘凝成一道新的光壁,壁上浮现出无数剑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那些从未被天道放在眼里的凡人修士。
原来三万年前太虚宗主没说完的话,藏在这里:真正的藩篱从不是仙骨铸成,是一代又一代人,用守护之心垒起的城墙。
通明殿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悲凉,而是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
叶云知道,仙域的动荡不是结局,是又一场开始——一场属于凡人,也属于所有不肯向黑暗低头的生灵的,宿命之战。
裂缝那头的风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叶云踏在通明殿残损的玉阶上时,离烬的红衣正掠过祭坛边缘。
少年手中的半截离剑突然转向,赤红的剑身在残阳下泛着诡异的光,剑刃上离火剑仙的虚影正在无声嘶吼,每道嘶吼都化作细小的火蛇,钻入被钉在祭坛上的仙者体内。
“比预想中慢了三刻钟。”
离烬的指尖抚过剑脊,那些火蛇突然炸开,将仙者的仙骨从七窍中逼出,化作祭台上跳动的烛火,“看来南域的凡人与西漠的牧民,比仙域这些废物更懂‘牺牲’。”
叶云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玉佩——那玉佩由两半拼接而成,一半是天衍子的“衍”字残片,另一半竟刻着半个“离”字,与离火剑仙的佩剑纹路如出一辙。
而少年的脖颈处,有一道淡红色的勒痕,形状与月璃银链留下的血痕完全重合。
“你不是魔渊少主。”
破妄剑突然指向离烬的眉心,青光中映出他识海的景象:那里囚禁着一缕微弱的残魂,正是离火剑仙,“你是被魔渊夺舍的离火后人。”
离烬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通明殿的断梁簌簌作响:“是又如何?这具身体流着离火的血,握着离剑的魂,连天衍子都甘愿用仙骨为我铺路,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少主?”
他猛地将半截离剑刺入祭坛,祭台中央的诛仙台石碑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九道锁链——
每道锁链上都锁着一位仙者的元神,其中一道锁链的末端,正系着天衍子仅剩的半缕残魂。
“九锁绝仙阵,一锁困一仙。”
苏沐雪的震剑在掌心发烫,剑身上浮现出阵图的虚影,“当年太虚宗主为防仙域内乱,用九位飞升者的元神做锁,如今你每炼化一位仙者,仙域的藩篱就会薄一分。”
她突然指向离烬身后的阴影,“而真正的魔渊少主,就藏在你影子里,对吗?”
离烬的影子在残阳下拉得极长,影中隐约可见另一道更高大的轮廓,正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晃动。
当叶云的破妄剑青光扫过影子时,影中突然伸出一只覆盖着黑鳞的手,指尖弹出的黑雾瞬间腐蚀了半片玉阶。
“总算有个识货的。”
影子里传来低沉的笑声,离烬的身体突然诡异地扭曲,半边脸颊化作覆盖黑鳞的模样,“自我介绍一下,魔渊之主,夜煞。三万年了,总算等到太虚的传人带着四剑送上门来。”
叶云突然将坎剑掷向祭台。
冰蓝色的剑气撞上锁链的瞬间,天衍子的残魂猛地睁开眼,元神化作一道金光撞向离烬后心:“叶云!他要借四剑的共鸣解最后一锁!那锁里是……”
金光在离烬的黑鳞上炸开,少年反手将离剑刺入天衍子的残魂,元神在烈焰中发出最后一声呐喊:“是太虚宗主的元神啊——!”
这句话如惊雷劈在通明殿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