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你是兄长以自身残魂、九剑余韵,再加上他毕生修为,硬生生在天道裂隙里‘造’出来的人!”
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星河流转的眸中迸出血光,“你没有前世,没有轮回,你的魂魄是用剑仙残魂拼的,你的肉身是借离火余温养的,连你的‘守护之心’,都是兄长亲手刻进魂魄里的执念!”
火潭中的离剑突然炸开,赤红的焰光在半空凝成一行血色大字——“应劫者,非天定,乃人造”。
“所以噬道之影要的不是九剑,是你?”
叶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妄剑突然自动出鞘,剑身在阳光下映出无数细小的剑影,那些剑影竟都长着与他一样的脸。
“它要的是你魂魄里的太虚残魂!”
月璃突然拽着银链撞向玄铁巨碑,碑身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截枯骨,骨头上刻满了与破妄剑相同的符文,“这是兄长的仙骨!他早就算到今日,特意留下这道后手——
你若能在离火中融了这截仙骨,便能真正掌控九剑,可若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葬剑谷上空突然响起惊雷,铅灰色的云层中伸出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手背上布满剑痕,指缝间漏下的灰黑丝线落地便化作狰狞的剑影,朝着两人扑来。
“它来了!”
月璃猛地将银链缠在叶云手腕上,光丝瞬间刺入他的经脉,“记住!离剑封印要的不是舍弃,是‘背叛’!背叛天道给你的命,背叛兄长给你的‘守护’,用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她突然转身冲向那只巨手,淡紫色的裙摆化作漫天星屑,每一粒星屑都凝成一柄微型仙剑,竟在半空组成了太虚剑宫的虚影。
月璃的声音混着剑鸣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兄长,今日我替你补全最后一剑!”
无数微型仙剑突然爆开,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剑光,硬生生将巨手斩落半截。
但那截断手坠地的瞬间,竟化作无数只小号的怪物,每只怪物都长着九只复眼,口中喷出的灰黑丝线落地便燃起绿火,所过之处连赤焰都被吞噬殆尽。
叶云望着月璃被绿火吞噬的身影,又看了看碑中那截仙骨,突然想起苏沐雪在剑庐前的眼神——那不是担忧,是信任。
他想起石磊断剑时吼的那句“叶前辈肯定会来”,想起传剑台那些少年握剑的姿势,笨拙却坚定。
这些人信的不是“应劫者”叶云,是那个会为南域万家灯火放弃飞升的叶云。
“谁说守护就不能是我自己选的?”叶云突然笑了,反手将破妄剑插入火潭,青光与赤焰碰撞的瞬间,离剑剑魂猛地窜入他的眉心。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在离火中看到了离火剑仙的最后一刻——她并非自焚,而是被天道的巨手贯穿了胸膛,临死前却反手将离剑刺入巨手的掌心,以自身仙骨为钉,硬生生将那只手钉在了葬剑谷!
“天道若要夺我命,我便抢了它的势!”叶云猛地拔出破妄剑,剑尖挑起那截太虚仙骨,转身冲向漫天怪物。
破妄剑的青光、离剑的赤焰、坎剑的冰蓝、震剑的褐黄在他周身凝成四色剑轮,所过之处绿火尽数熄灭,那些怪物碰到剑轮便化作飞灰,竟连一丝惨叫都发不出。
月璃的残魂在半空凝成虚影,望着叶云的背影,星河流转的眸中第一次露出笑意:“兄长,你看,他走出了自己的道。”
话音未落,葬剑谷深处突然传来龙吟般的剑鸣,九道不同颜色的剑光从地底冲天而起,在半空组成一个巨大的剑阵。
阵眼处,叶云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却握着破妄剑指向苍穹,声音穿透云层,传遍三界:
“天道若不公,我便以剑修正!噬道之影若敢来,我便以魂为饵,诱它入瓮!今日我叶云在此立誓——”
四色剑轮突然爆开,化作漫天剑雨,将那些怪物尽数绞碎。叶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亮,仿佛要刻进每一寸天地:
“九剑聚,非为补天道,是为护苍生!应劫者,不是祭品,是执剑人!”
天空的巨手发出愤怒的咆哮,却在剑雨的冲刷下节节后退。
离剑的赤焰突然包裹住叶云的身躯,将他托向剑阵中央,破妄剑与离剑交叉成十字,剑身上同时亮起“虚”与“离”二字,竟在半空凝成一道全新的符文——
那符文既非天道所有,也非剑仙所创,而是由无数南域修士的剑意、无数平凡人的祈愿,交织而成的“生”字。
宿命之战,才真正开始。
而这一次,执棋者不再是天道,是那个踏着晨光走来,剑穗上还沾着问剑崖薄雾的少年。
葬剑谷的赤焰陡然拔高千丈,将西漠的苍穹烧得如同熔化的赤铁。叶云的衣袍已被焰气灼出无数破洞,裸露的皮肤上泛起青铜色的纹路——
那是破妄剑的守护符文在与离火剑意相抗,每一寸肌肤都似有万千钢针在穿刺,痛得他几欲握不住剑。
月璃却在此时松开了银链。
那七道缠绕她脖颈的光丝骤然绷直,如同七柄无形的剑,将她的魂魄从肉身中硬生生拽出。
她的身躯在赤焰中迅速干瘪,化作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贴在玄铁巨碑上,竟与碑身的剑痕完美契合,露出了碑后更骇人的景象——
那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布满裂纹,每个裂纹里都嵌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有修士的、有凡人的、甚至有妖兽的。
而镜面中央,赫然映着叶云的脸,只是镜中人的双眼漆黑一片,正缓缓举起破妄剑,刺向镜外的自己。
“这是‘天道镜’,三万年前兄长从天道裂隙中夺来的。”
月璃的魂魄悬浮在铜镜前,星河流转的眸中渗出缕缕血丝,“镜中是天道为你写好的结局——你会集齐九剑,成为新的噬道之影,亲手斩碎南域的万家灯火。”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中叶云的剑已刺破镜面,一道漆黑的剑气呼啸而出,直取叶云心口。
叶云挥剑格挡,两剑相交的刹那,他清晰地听到无数哀嚎从剑气中涌出,那是三百年前无回渊底死难的修士,是冰原上被吞噬的剑修,甚至还有苏沐雪的声音在其中微弱地呼救。
“分心者,死!”月璃的魂魄突然化作一道银芒,撞入叶云眉心。
叶云只觉识海炸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太虚宗主以仙骨铸剑时的决绝,离火剑仙自焚封镜时的悲怆,月璃为护铜镜生生剜出心脉的惨烈……
最后定格的,是月璃魂魄消散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悲壮,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
“应劫者,不是棋子,是掀棋盘的人!”
这声呐喊如同惊雷在识海炸响,叶云猛地睁眼,破妄剑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竟将那道漆黑剑气寸寸碾碎。
铜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镜面随之布满新的裂纹,那些嵌在裂纹中的心脏突然同时跳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它怕了!”
叶云突然明白,这铜镜根本不是映照宿命的法器,而是天道用来禁锢“人心”的牢笼!
那些心脏里藏着的,是三界生灵不屈的意志,是连天道都无法磨灭的“变数”!
就在此时,葬剑谷外传来震天的剑鸣。
叶云抬头望去,只见苏沐雪白衣染血,正踏着震剑的黄光冲过沙暴,她身后跟着拄着断剑的石磊,玄霄殿主率领的修士联军举着剑盾,在谷外组成了坚不可摧的防线。
更远处,叶尘带着北域剑修结成剑网,正死死拦住从冰原蔓延而来的灰黑丝线。
“我说过,等你回来。”
苏沐雪的声音穿透焰气,震剑在她手中发出清越的鸣响,与叶云的破妄剑遥相呼应,“要战,便一起战!”
石磊突然狂笑起来,将断剑插入沙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燃烧的传讯符:“叶前辈快看!南域的小子们都来了!他们说要看看,是谁敢动咱们的问剑崖!”
传讯符炸开的瞬间,葬剑谷上空突然亮起无数光点,那是南域各宗修士的剑符,是西漠牧民点燃的火把,甚至还有凡人村落升起的炊烟,这些微弱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竟在赤焰之上织成了一张璀璨的光网,将那只从云层中探来的巨手牢牢罩住。
叶云望着光网中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突然笑了。他终于明白月璃为何说“情是最乱的变数”——
天道能算计宿命,能操控剑意,却算不透当无数人愿意为守护彼此而拔剑时,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离剑,出来!”叶云猛地将破妄剑插入火潭。
葬剑谷剧烈震颤,玄铁巨碑轰然倒塌,那柄燃烧了三万年的离剑终于完整现世,赤红的剑身缠绕着无数光丝,那是历代寻剑人未灭的意志。
叶云握住剑柄的刹那,破妄、震、坎、离四剑同时升入高空,在光网中央组成一个旋转的四象阵,阵眼处渐渐浮现出另外五柄仙剑的虚影。
“九剑聚,非为补天道,是为开新天!”
叶云的声音响彻云霄,四柄仙剑突然同时刺入铜镜。那些嵌在裂纹中的心脏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竟将铜镜彻底熔化成液态的金铁,顺着四剑的纹路流淌,在半空凝成一柄前所未有的巨剑——
剑身上没有符文,没有印记,只有无数双眼睛在其中闪烁,那是三界生灵共同的意志。
天空的巨手发出惊恐的咆哮,试图缩回云层,却被光网死死锁住。
叶云踏剑升空,握住那柄由人心铸成的巨剑,身后的苏沐雪、石磊、叶尘……
无数身影同时举起手中的剑,他们的剑意如同涓流汇入江海,尽数注入巨剑之中。
“天道若要绝我众生……”
叶云的声音里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巨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苍穹,“便以我等之剑,重开天道!”
一剑斩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道温润的白光划过天际。那白光所过之处,灰黑丝线消融,巨手化作飞灰,连葬剑谷的赤焰都变得柔和起来。
当白光消散时,天空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纯净的晨光洒落,照在问剑崖的方向,那里传来新一批修士练剑的声音,清脆而充满生机。
叶云望着手中渐渐透明的巨剑,突然感觉心口一暖。他低头看去,月璃的那枚“月”字玉佩正嵌在他心口,玉佩上的裂纹里渗出点点星光,在晨光中化作了太虚宗主、离火剑仙、月璃……
无数剑仙的虚影,他们笑着朝他点头,随后渐渐消散在风里。
“结束了?”
石磊一瘸一拐地走来,看着天边的晨光,突然挠了挠头,“好像……也没那么难?”
苏沐雪轻轻握住叶云的手,震剑上的锈迹已尽数褪去,露出温润的光泽:“是开始了。”
叶云抬头望向那道云层缝隙,晨光中似乎有新的星辰正在诞生。他知道,这场宿命之战没有赢家,却有无数人用生命换来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三界生灵自己书写命运的机会。
破妄剑突然轻鸣,剑穗上的清露滴落,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叶云握紧手中的剑,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他们的脸上或许带着疲惫,眼中却都燃着与传剑台少年们一样的光。
“走了。”
叶云的声音带着笑意,“回去看看问剑崖的晨光,该换我们教新弟子练剑了。”
风穿过葬剑谷,带着三分剑香,七分温润,沿着西漠的黄沙,向着南域的山峦缓缓吹去。那里,新的故事正在晨光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