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一声冷喝,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李烨缓缓从帅位上站起,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尤其是在赵猛身上停留了片刻。
“以战养战?说得好听。那叫流寇,叫土匪!黄巢打到哪,吃到哪,所以他至今还是个‘草贼’!”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众人中间。
“我问你们,我们忠义军为何而战?是为了填饱肚子,抢钱抢粮抢女人吗?如果是,那我们和朱温有什么区别?和天下任何一个只知烧杀抢掠的藩镇,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打败罗弘信,靠的是什么?是龙牙弩,是破军刀,更是民心!是澶州百姓宁肯饿死也不给罗弘信开门,是我们打着为百姓讨公道的旗号。”
李烨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今天我们去抢了淄青,明天就可能去抢天平。抢来的粮食能吃多久?半年?一年?然后呢?把全天下都变成我们的敌人?让所有百姓一听到‘忠义军’三个字就如同见了瘟神,闻风而逃?那我们还争个屁的天下!”
他走到赵猛面前,盯着他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孤要的,是天下!不是一时的饱腹。谁敢坏我民心,断我根基,休怪我李烨的刀不认人!”
赵猛那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最终羞愧地低下了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末将……知错了。”
满堂武将,再无人敢言“抢掠”二字。
李烨的一番话,不仅是驳斥,更是为这支刚刚脱胎换骨的军队,注入了灵魂,明确了未来的道路。
在众人激烈争论时,只有罗隐始终一言不发,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在黄河、济水、汴水等几条河流与沿岸大片的荒地之间,来回比划,若有所思。
李烨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却没有点破,而是重新回到帅位,开始下达指令。
“葛从周!”
“末将在!”
“收编的一万两千降卒,交给你。一个月内,我要你把他们和陷阵营的老兵混编,给我练出一支能战之兵!钱粮不够,就让他们开荒!记住,严防哗变,但不可滥杀!”
“遵命!”
“罗隐!”
“属下在。”
“安抚地方,清丈田亩,是你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我要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地,能养活多少人。”
“遵命。”
议事厅的气氛依旧凝重,问题抛出来了,但解决办法还没找到。
众人散去后,李烨单独留下了罗隐。
“先生可有长久之策?”
罗隐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卖了个关子:“主公今日一番话,不杀降、不扰民,以仁德为本。这,正是长久之策的根基。只是万事俱备,还缺一味‘药引’,时机未到,急也急不来。”
“药引?”李烨皱起了眉。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神色古怪地飞奔闯入议事厅,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和困惑而显得有些尖锐。
“启禀主公!宣武军……宣武军节度使朱温,遣特使前来道贺!人……人已在城外!”
满堂死寂。
高郁猛地从地图前抬起头,葛从周刚刚迈出的脚停在半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匪夷所思。
朱温?
那个刚刚杀了他们盟友,夺了徐州,兵锋正盛的中原第一霸主,会这么好心派人来“道贺”?黄鼠狼给鸡拜年,都没这么离谱!
死一般的寂静中,李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得正好。”
他轻声说道,仿佛是在跟自己说话。
“孤正愁这潭水,还不够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