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的笑容也未曾改变分毫。
他依旧大声地对全军将士宣告着赏赐,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拍在贺德伦背上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
“庆功宴,照常举行!今晚,不醉不归!”
李烨再次高呼一声,引来又一阵震天的呐喊。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对着同样面色凝重的高郁和压低了帽檐的王虔裕,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走。
……
刺史府,一间僻静的密室。
与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庆声相比,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
“说。”
李烨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但高郁和王虔裕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王虔裕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迟疑,将这几日的发现和盘托出。
“主公,自从您将监视之责交予我后,我便分出部分人手,暗中盯紧了刺史张赟。”
“就在贺将军出城与魏博军鏖战的那几夜,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情况。”
“什么情况?”
“灯号!”王虔裕斩钉截铁地说道,“连续三个晚上,子时过后,在城北的一段城墙上,都有人用灯火,向城外发出特定的信号!一长两短,重复三次!”
高郁的眉头瞬间皱紧。
在战时,这几乎等同于通敌!
“我们的人试图靠近,但那段城墙由张赟的亲信把守,根本无法接近。”王虔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直到昨夜,机会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支弩箭。
与魏博军制式的弩箭一模一样。
箭杆上,还绑着一小卷被火燎过的羊皮纸。
“昨夜,贺将军大胜的消息尚未传开,对方显然还不知道淳于导已经败亡,依旧按照约定射了这支箭进来。”
“我的人冒险将其截获。”
李烨拿起那卷羊皮纸,借着烛火,仔细地看着。
上面只有几个模糊的、被火烤后才显现出来的字迹。
“……公子安好……”
“……里应外合……”
高郁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彻底沉了下去。
“公子……张赟的独子,看来已经被他送往魏州做投名状了。”
真相,瞬间大白。
这不是简单的投机,而是被人拿住了命脉的胁迫!
高郁继续分析道:“罗弘信攻城不下,骑兵又遭重创,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张赟这个内应。这封信,就是催促张赟动手的最后通牒。”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掌控着澶州民政、在本地士族中威望极高的刺史。
一个在城防军中安插了不知多少旧部的地头蛇。
他要是在背后捅一刀……
后果不堪设想!
王虔裕“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满脸愧色:“主公,是末将失职,未能早日察觉!请主公降罪!”
“起来。”
李烨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将那张羊皮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这不是你的错。家贼,本就最难防。”
他的指尖,轻轻捻了捻那撮灰烬。
一股冰冷的杀机,在密室中一闪而过。
背叛。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杀了张赟?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