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参将带着一肚子火气和我们的“狂悖之言”走了,留下定北堡内外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堡门再次紧闭,这一次,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杨督师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快,也更狠。
仅仅三天后,侯青派出的哨探就带回了令人窒息的消息——督师行营调集了周边两个军镇的兵力,加上其本部人马,总计超过三千步骑,由张参将亲自统领,已离开驻地,兵锋直指定北堡!同时,一道措辞严厉的檄文也传遍北地,斥责定北堡“拥兵自重,私造军械,目无朝廷,形同叛逆”,令各军镇不得援助,并悬赏捉拿沈炼、罗聿风等“首恶”。
三千对一千五,还是新兵居多。装备精良、粮草充足的官军,对困守孤堡、储备有限的我们。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堡内刚刚有所起色的士气,再次跌入谷底,恐慌如同瘟疫般无声蔓延。甚至有人开始私下议论,是否该交出工匠和火铳,换取一条生路。
“都他娘给老子闭嘴!”石柱在食堂里一脚踹翻了散播投降言论的桌子,双眼赤红,“谁再敢说这种混账话,老子先劈了他!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投降?向那帮抢我们粮食、杀我们兄弟的狗官投降?做梦!”
他的怒吼暂时压下了杂音,但恐惧并未消失,只是沉入了眼底。
沈炼的伤因为连日操劳和怒火攻心,再次恶化,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但他拒绝躺下,每天强撑着巡视堡防,检查工事,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依旧如同磐石。
“慌什么?”他站在墙头,看着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有三头六臂吗?没有!他们挨了铳子一样会死!我们有的是墙,有的是火铳,还有不怕死的爷们!想啃下定北堡,就得做好被崩掉满嘴牙的准备!”
他的话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浮动的人心稍稍安定。
我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雷火破”的最后准备和人员训练上。五十颗黑沉沉的铁球被小心地从地下仓库取出,由绝对信得过的老工匠在封闭的工棚里安装引信。引信经过反复测试,确保燃烧时间稳定。
同时,我从火铳营和龙骧队里挑选了五十名臂力强、心理素质好的士兵,组成“掷弹队”,由我亲自训练。训练内容很简单——在三十步内,将点燃引信的“雷火破”准确投掷到指定区域,然后立刻卧倒。
“握紧!引信朝外!点燃后数两息,再扔!记住,宁可扔近,不可扔晚!晚了,炸的就是你自己!”我反复嘶吼着要点。训练场地上,一次次模拟投掷,士兵们手臂酸麻,精神高度紧张。这东西,用好了是杀敌利器,用不好就是自杀。
五天后,官军的先锋骑兵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步兵方阵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城墙,带着沉闷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缓缓逼近。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那股属于正规军的肃杀气势,远非之前的北莽游骑可比。
堡墙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新兵们脸色发白,握着长矛的手微微颤抖。就连石柱这样的悍勇之辈,也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稳住!各就各位!没有命令,不许开火!”徐渊沙哑的声音在墙头回荡,他独眼中凶光闪烁,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
官军在堡外一里处停下,开始安营扎寨,挖掘壕沟,设立拒马,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他们并不急于进攻,显然是想凭借优势兵力,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等待我们露出破绽。
第一天,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过去。
第二天,官军营寨中推出了十几架简陋的投石车和数十面高大的盾车。他们开始试探性进攻。
“咚!咚!咚!”
磨盘大的石块被投石车抛射出来,砸在堡墙和墙楼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夯土的墙体簌簌掉灰。虽然造成的实际破坏有限,但那巨大的声势和心理威慑力极强。
盾车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缓缓向前推进,后面跟着扛着云梯的步兵。
“火铳营!目标盾车后方步兵!自由射击!”徐渊下令。
“砰!砰!砰!”
改进版“破军铳”的轰鸣声再次响起!铅弹穿过盾车的缝隙,将后面的官军步兵射倒!但官军人数太多,倒下几个,后面立刻有人补上。弓箭手也从盾车后探出身,向墙头抛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