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那句“慢慢谈”像是一滴冰水掉进滚油里,瞬间炸开了锅,却又诡异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刘巡边使的脸色在青白之间转换,他死死盯着钱管事那身看似普通却透着不凡的黑衣,又扫过我们这边那些杀气未消、火铳依旧紧握的士兵,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挣扎和惊疑。他摸不清墨羽的底细,更吃不准我们这群“边堡悍卒”被逼到绝境会做出什么。他带来的两百甲士虽然精良,但在这狭窄的隘口,面对我们刚刚屠戮了北莽骑兵的犀利火器,胜负难料。更何况,旁边还有一群虎视眈眈、来历不明的“江南行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和血腥味,在僵持的三方之间打着旋。
我不能让他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必须打破这个平衡,把水搅得更浑!
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腰刀“锵”一声半出鞘,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厉:“刘大人!要谈可以!但让你的人先退后百步!刀箭无眼,若是谁‘不小心’走了火,伤了大人,这责任我们定北堡可担待不起!”
这话既是威胁,也是给刘巡边使一个台阶。让他的人退后,缓解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
石柱立刻跟着吼道:“对!让你们的人滚远点!不然老子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他挥舞着沾满脑浆的狼牙棒,状若疯虎。
我们这边士兵也齐齐发出一声低吼,火铳抬起,对准了官军阵列。刚刚经历血战的杀气尚未消散,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如同实质般压向对方。
官军阵列出现了一丝骚动,前排的弓弩手手指扣在弦上,微微发抖。那黑脸将领脸色铁青,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轻易下令。
刘巡边使眼角抽搐了几下,他显然被我们这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退后五十步!”
官军队伍缓缓向后退去,虽然只退了五十步,但那股迫在眉睫的杀机总算缓解了一些。
压力转移到了钱管事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钱管事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厌恶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轻轻拍手:“罗都尉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这‘连珠铳’……”
他话没说完,异变再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不远处的土山后射向天空,猛地炸开一团绿色的烟雾!
是信号!北莽的信号!
几乎在响箭炸开的同时,隘口两侧的土山上,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全是北莽弓箭手!他们藏得太深,我们之前的注意力都被隘口内的战斗吸引,竟然没有发现!
“有埋伏!”侯青失声尖叫。
“举盾!隐蔽!”我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嘶声大吼!
“放箭!”土山上传来北莽军官生硬的官话命令。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如同死亡的乌云,从两侧山头倾泻而下!覆盖了我们、墨羽以及刚刚退后不久的官军!
“笃笃笃笃!”
箭矢密集地钉在盾牌上、土地上,以及……人的身体上!
“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瞬间响起!我们这边虽然有准备,依旧有十几名士兵被透过盾牌缝隙的流矢射中,惨叫着倒地。墨羽的黑衣人反应极快,瞬间收缩阵型,用一种奇怪的合击技巧拨打箭矢,伤亡不大。而刚刚退后的官军则成了活靶子,他们为了保持阵型退得不够远,又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了一大片,阵型大乱!
“保护大人!”黑脸将领目眦欲裂,挥舞着佩刀格挡箭矢,将刘巡边使护在身后。
“妈的!中计了!”石柱怒吼,将一面抢来的盾牌顶在头上,狼牙棒砸飞一支射向我的箭矢。
钱管事脸色第一次变了,他厉声对着手下喝道:“结阵!向隘口外突围!”他不再管什么“连珠铳”,保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