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的手在烛火下投出晃动的影子,指节抵着案上的牛皮地图,指尖正好按在夔州的位置。
这是你第一次独当一面。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腰间新佩的银鱼袋——那是李昭亲赐的腰牌,边缘还带着打磨的毛刺。
徐知训挺直腰杆,年轻的下颌线在烛火里绷成锋利的刃:父亲放心,儿臣记得淮南王说的夔州是蜀中咽喉
徐温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
这个动作让徐知训想起十岁那年跟着父亲巡查军屯,也是这样的夜,父亲在田埂边替他系紧斗篷绳结。云安镇的粮仓是王宗侃的命门。徐温的拇指蹭过地图上云安镇的朱砂标记,但蜀军舰船每晚子时会巡到铜锣峡,你得绕......
从支流进!徐知训抢着开口,眼睛发亮,白日里我看过长江水势,大宁河的回水湾能藏船!他从怀里摸出卷了边的水文图,展开时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地图上洇开个圆斑,倒像极了云安镇的位置。
徐温盯着那片茶渍,突然笑了。
他抄起酒坛倒满两碗,酒液溅在案上,混着茶汤在地图上蜿蜒:喝了这碗,明日卯时出发。
徐知训捧起酒碗,酒气呛得鼻尖发酸。
他仰头饮尽,碗底重重磕在案上:待儿臣烧了云安镇的粮,回来陪父亲再喝!
子时的夔州码头还浸在薄雾里,徐知训踩着跳板跃上号船头,靴底沾了层湿滑的青苔。都头!前舱传来赵思绾的吆喝,那员黑脸副将正踮脚拍打着船帆,这张帆不过七处,夜里行船得避开急流!
徐知训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尖挑起船舷的缆绳。
绳结上还沾着蜀军工匠的印记——三日前他们刚突袭了江边的修船坞,杀了六个监工,把二十艘半新的战船抢了过来。升半帆!他扯开嗓子,声音撞在江两岸的峭壁上,惊起一群夜鹭,扑棱棱的翅膀声里,船队缓缓驶入江雾。
云安镇的粮仓建在离江三里的缓坡上,竹篱笆外堆着半人高的柴草,守仓的蜀军正在草垛后赌钱。
赵思绾趴在草丛里,闻着近处传来的酒气,喉结动了动。
他回头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死士们像影子般散开,腰间的火折子用浸了油的布裹着,分量压得腰带往下坠。
三、二、一。他默念着,手指抠住草叶。
东南方突然传来巡船的号角声,守仓的士兵骂骂咧咧站起来,提刀往江边走。
赵思绾趁机滚进柴草堆,火折子擦出的火星子落在干燥的稻草上,瞬间腾起橘红色的焰苗。
第一座粮仓起火时,徐知训正站在船头。
他望着江对岸突然炸开的火光,紧绷的肩膀松了松——那是约定的信号,三堆火,像三颗坠地的星。起锚!他拔出佩刀指向天空,刀身映着火光,顺流而下,接应赵副将!
王宗侃的茶盏砸在帐前的沙地上,瓷片飞溅,划破了跪在地上的斥侯脸颊。三万石粮!他揪着斥候的衣领,刀尖抵在对方喉结上,你说巡江队没看见?
你当老子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