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嗣裹着月白色胡商锦袍,腰间挂着波斯银壶,在蜀王府后巷的醉仙楼挑了张临窗桌。
他故意将头巾掀到脑后,露出额角一颗朱砂痣——这是观星院特制的易容标记,远看像西域流行的吉祥纹。
客官再来碗羊羔酒?酒保擦着桌子,眼尾扫过他腕间的玛瑙串。
李延嗣笑着退回酒碗,指节叩了叩案几:这酒虽好,却解不了心头忧。他提高声音,昨夜某在客栈观星,见荧惑星直入井宿,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邻桌的布商停了筷子。
斜对角两个穿皂衣的守卫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摸向腰间的铁尺。
李延嗣余光瞥见,指尖轻轻摩挲银壶,继续道:井宿主秦地分野,可这荧惑...乃灾星,入井则主血光。
某在西域见过多回,上回于阗国出这星象,三个月后王都就遭了沙暴,老可汗的棺椁都被埋在沙里...
这位郎君。守卫的铁尺敲在他桌角,跟我们走一趟。
蜀王府偏殿的烛火明灭不定。
张格放下手中的《唐六典》,指节抵着下巴。
案头的鎏金香炉飘出沉水香,混着殿外雨打芭蕉的声音。
他听见门环轻响,抬眼时正撞见李延嗣掀开帘子——月白锦袍沾着雨珠,发梢还滴着水,倒真像个被突然叫起的外乡人。
宰相大人。李延嗣躬身,袖中藏着的星图角儿蹭过大腿。
听说你夜观星象,说荧惑入井?张格的声音像浸在凉水里,本相记得《开元占经》有载,井宿属鹑首,主水事。
荧惑犯之,或主兵戈,或主水旱。
郎君如何断定是血光?
李延嗣抬头,目光扫过张格案头堆着的密报——最上面那份边角卷起,隐约可见汉州军粮四字。
他心里有数,面上却露出惶恐:某不过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哪懂什么典籍?
只是...只是前日在夔州,见淮南王的观星师也在夜观天象。
那先生说,荧惑入井,必有龙蛇起于草莽
张格的指尖顿在案上。
他盯着李延嗣额角的朱砂痣,突然笑了:淮南王?
郎君倒是消息灵通。他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本相缺个掌星象的幕宾,月俸五十贯。
如何?
李延嗣的喉结动了动,作势要跪:大人抬爱,某...某实不敢当。
只是某有老母在敦煌,上月来信说染了寒疾,某...某想赶春汛前回去。
罢了。张格挥了挥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波斯银壶上——壶身刻着的不是常见的葡萄纹,而是淮南观星院特有的二十八宿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