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去账房领十贯盘缠,明日出城。
李延嗣退下时,靴底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响。
张格望着他的背影,将玉牌攥得生疼——这胡商分明是来试探的,可他背后的主子...是淮南王,还是北边的梁国?
三更梆子响过,李延嗣住的悦来客栈后窗被轻轻叩了三下。
他摸黑掀开被子,刀锋在月光下闪了闪。
门开条缝,进来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柄唐刀——刀镡是前蜀禁军特有的云纹,但磨得发亮,显然常佩用。
赵将军。李延嗣关上门,点亮烛火。
赵廷隐的脸在烛影里忽明忽暗。
他扯下头巾,露出额角一道旧疤:某在汉州打了十年仗,见惯了王承休的阉竖把军饷往私宅运,见惯了张格的门生把良田圈作庄子。他攥紧刀柄,前日张格找我去府里,说要清君侧,请的却是当年跟先帝打西川的老将。
李延嗣倒了杯茶推过去。
茶盏碰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将军可知淮南王?
某看过他治下的盐引。赵廷隐喝了口茶,两淮的盐商说,他的税比蜀中轻三成,流民垦荒还能免两年租。他突然前倾身子,谋要的不多,只要淮南王入蜀时,别让百姓再像文德元年那样,被乱兵屠了成都城。
李延嗣摸出块虎符——淮南王亲赐的玄甲卫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将军的心意,某一定带到。
子时三刻,王承休的亲信带着二十个禁军冲进悦来客栈。
掌柜的举着灯,手直抖:客官...那位胡商申时就出门了,说是去码头看货船。
废物!亲信一脚踹翻柜台,给老子搜!
后巷的阴沟里,李延嗣憋着气,听着头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抹了把脸上的污水,摸出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赵廷隐画的成都城防图,边角还沾着泥点。
沿着水道走了半里地,他爬上河岸,在芦苇荡里点燃三堆干草。
火光映着他脸上的水痕,像三盏指路的灯。
同一时刻,蜀王府的书房里,张格捏着密报冷笑。
密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西域商李姓者,前日在醉仙楼言荧惑入井,疑为敌细。他提起狼毫,在二字上重重圈了圈,又补了句连敦煌来的商队一并扣了。
墨迹未干,他吹了吹纸页,突然想起李延嗣说的淮南观星师——或许该给夔州的守将送封信?
千里外的成都驿馆,李昭盯着案头的烽火传报。
火漆上印着玄甲卫的虎头纹,展开时还有余温:荧惑入井已布,赵廷隐愿为内应。他摸出玉牌,指腹蹭过上面的二十八宿纹路,忽然笑了。
传徐知训。他对门外的亲卫长说,让他带三千轻骑去夔州,挑块背山面水的地儿扎营。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半张,像块浸了墨的玉。
李昭望着案头新得的南诏盟约,又想起赵廷隐信里画的成都护城河——水势正好,该够水军行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