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规接过诏书时,掌心沁出冷汗。
他抬头,正撞进李昭沉如深潭的目光——那话里的机锋他听懂了:周本若念旧主,便该知道杨行密还需要他这个的名声。
末将还有一事。李昪突然插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染着海腥味的图纸,若能打通长江到东海的航道,咱们的粮船可以绕开吴越的封锁,直抵福建、江西沿海。他展开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着暗礁、潮汛,这是末将上个月派去泉州的船带回来的,从明州港出发,顺着洋流五日就能到洪州外海。
李昭的眼睛亮了。
他俯身盯着图纸,指尖划过的标记——前世他研究过,五代时海上贸易已初现规模,可没人想过用海路运军粮。他拍案,震得烛火摇晃,你即刻去明州,调二十艘楼船,先运五千石粮到洪州外海。
船不够就征,钱不够...他扫了眼徐温,从盐税里拨。
徐温默默点头,左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铜钥匙——那是掌管寿州银库的。
他的目光扫过李昪发亮的眼睛,又落在郭崇韬微抿的嘴角,忽然想起昨夜李昭站在城楼上说的话:乱世里,快一步是生,慢一步是死。
徐公。李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长江防线再加三千人。李昭抓起炭笔,在舆图上圈出采石矶、当涂、芜湖,尤其是采石矶,吴越的楼船吃水深,那里的浅滩是天然屏障。
你带王绾的飞虎军去,把鹿角桩往江里再扎两重。
徐温伸手接过炭笔,指腹蹭掉图纸上的一点炭灰。
他望着李昭眼底的血丝——这已是第三夜未眠了,可那双眼还是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剑。末将今夜就出发。他将图纸折好,采石矶的烽火台,末将让人每两个时辰点一次。
议事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昭刚端起茶盏,门一声被推开,门吏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大王...前蜀使者求见,说...说带了蜀王的亲笔信。
李昭的茶盏停在唇边。
前蜀王建?
他与自己素无往来,此刻派使者来...他望向郭崇韬,后者正摸着胡须轻笑;又看向李昪,年轻的水军主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请使者去偏厅用茶。李昭放下茶盏,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江面,告诉他们...本王稍后就到。
他转身望向窗外,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长江在阳光下泛着熠片金光。
远处传来船工的号子,混着若有若无的马蹄声——那是徐温的亲兵在备马。
周本的将星还在东南方亮着,可李昭知道,更亮的星子,正在西边的蜀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