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台的夜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响,李昭站在台顶,望着东南方忽明忽暗的星子。
高郁被斩的消息传来时,他手中令旗只顿了半息——前世读《十国春秋》时,这行字不过是竹简上的一道刻痕,此刻却成了撕裂楚地阴云的闪电。
大王。徐温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青布衫角沾着夜露,郭先生到了。
李昭转身,见郭崇韬抱着一卷竹帛拾级而上,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位军师素日总爱穿墨色深衣,此刻却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麻衫——李昭知道,他这是要在灯下写密信,怕墨汁溅在贵重衣料上。
三人在石案前坐定,徐温先将一方铜匣推到中间:潭州密探刚送来的。
高郁人头悬在城门三日,昨日有老兵在城下哭祭,被马殷的亲军抽了二十鞭。他指节叩了叩铜匣,里面是高郁旧部的名单,周行逢、王逵这些人,都在城南酒肆聚过三次。
郭崇韬展开随身带的舆图,用炭笔在潭州位置画了个圈:高郁主政楚国二十载,治盐铁、通商路,是马殷的左膀。
如今马殷杀他,名义上是私通吴国,实则是诸子争位——马希声早看高郁不顺眼,说他楚人只知高司马,不知楚国王他抬眼看向李昭,大王之前让陆希声散布《楚风论》,说楚国盐铁尽赖淮南,如今马殷断了高郁的商路,长沙的盐价已经涨了三倍。
李昭指尖划过舆图上的长江,停在夔州方向:蜀国呢?
王建这两年占了山南西道,正愁东边没出路。
若我们许他潭州以西,他肯不肯出兵?
徐温从袖中摸出块火折子,点燃案上的蜡烛。
火光映得他眼角细纹更深:前日润州来的商队说,前蜀太子李继岌在成都大造战船。
王建那老匹夫,怕是早盯着长江中游了。
郭崇韬突然将炭笔一折,断成两截:这就是契机!他俯身指着舆图,楚国控着湘江上游,若马殷真听了马希声的,把商路全交给荆南,蜀国的茶叶、蜀锦要运到扬州,就得绕洞庭湖,多走八百里。
咱们跟王建说,只要他出兵东进,潭州以西归蜀,以东归我——他既能打通商路,又能得块产粮地,何乐不为?
李昭的手指在二字上重重一按:就这么定。
你今晚就修书,把利害写透。
另外...他转向徐温,让朱元的人再往潭州散消息,就说淮南王怜楚地百姓,愿开寿州粮仓。
马殷现在断了盐,咱们再断他粮——让庐州的漕帮把往长沙的粮船全扣了。
徐温点头:末将这就去办。
不过...他顿了顿,马殷杀高郁后,把周本从前线调回了长沙。
周本那老匹夫,带了三万衡州兵,怕是不好对付。
周本再能,马殷也容不下他。李昭突然笑了,高郁一死,马殷的宿将个个自危。
你看密探报的,昨天晚上,朗州指挥使张佶的亲卫往寿州驿馆送了信——说只要咱们出兵,他愿开城门。
郭崇韬已经铺开信笺,笔走龙蛇:大王,信里要不要提马殷的病?
密探说他这两日咳血,怕是撑不了多久。
李昭目光如刀,要让王建知道,楚国现在是座空宅,只等两家来拆梁。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郭崇韬写完最后一句,吹干墨迹,递给李昭过目。
信尾写着:若蜀军东出三峡,寿州当以湘江为界,西属蜀土,东归淮南。
李昭看完,将信折成鸽形:连夜送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