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警报声在一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扭曲时发出的刺耳悲鸣。
“大铁牙”号的舰身在剧烈地颤抖，每一块甲板，每一根梁柱，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透过主舷窗，那堵由佩图拉博亲手铸就的，号称能抵御恒星吐息的合金巨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
“撞击警告！全员准备！”瓦勒瑞安的声音在舰桥内回荡，他的手紧紧握着指挥台的边缘，指节发白。
然而，基里曼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片笼罩着他的金色光芒，不知何时已悄然蔓延至整艘战舰。它并非炽热的光，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奇异生命力的辉光。它渗入舰体的每一处裂痕，安抚着那些哀鸣的金属。
“摄政王……”瓦勒瑞安看向基里曼的背影，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基里曼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虚空，落在了那堵墙之后，落在了他那位兄弟的旗舰之上。
“他看着我们呢，瓦勒瑞安。”基里曼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他想看我绝望的样子。他想看我，还有这艘船，在这座他引以为傲的迷宫里，变成一团毫无意义的废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可惜，今天他看不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铁牙”号的舰首，与那面合金墙壁，轰然相撞。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爆炸并未发生。
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
在接触的那一点上，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沙堡，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化作了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金色的光芒，是最高效的溶剂，将佩图拉博的骄傲，他那固若金汤的迷宫壁垒，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出现在舰队面前。
“引擎……引擎过载稳定！”导航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我们……我们穿过来了！我的天父啊！我们穿过来了！”
“大铁牙”号没有丝毫停顿，以最大推力冲入了那条通道，将身后钢铁勇士们呆滞的炮口和混乱的通讯远远甩开。
当战舰从通道的另一端冲出时，整个战场的位置关系发生了逆转。
他们出现在了钢铁勇士舰队的后方，那个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腹地。
“所有武器阵列，自由开火！”瓦勒瑞安的命令果断而迅猛，“优先攻击敌方旗舰引擎！让他们变成靶子！”
一时间，无数道光矛撕裂虚空，精准地刺向『不屈真理』号的推进器阵列。钢铁勇士的舰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那只被困在笼中的猎物，是如何绕到了猎人的身后，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在『不屈真理』号的舰桥上，佩图拉博死死地盯着星图上那个代表着“大铁牙”号的红色光点。
他脸上的冷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嫉妒与暴怒的扭曲。
“父亲……”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又是你……又是你！”
他想起了尼凯亚会议，想起了奥林匹亚的毁灭，想起了无数次，他将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呈上，却只换来对方一个平淡的点头。而他的那些兄弟，尤其是罗保特·基里曼，总能轻易获得他梦寐以求的赞许。
他以为父亲早已死去，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笼罩万年的阴影。
可现在，那个幽灵回来了。
它再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偏袒了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杰作。
“钢铁之主……”身旁的副官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我们的后方阵线正在崩溃，是否需要重整队形？基里曼的目标很明确，他想瘫痪我们的旗舰。”
“重整队形？”佩图拉博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神让那名身经百战的战士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为什么要重整？一场小小的战术失利，重要吗？”
“可是……”
“够了！”佩图拉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非理性的狂暴，“战术？胜利？这些东西，在『他』的奇迹面前，还有意义吗？我精心设计的迷宫，我坚不可摧的壁垒，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他猛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坚固的金属表面瞬间凹陷下去。
“他想证明我不如基里曼……他想告诉全宇宙，我佩图拉博，永远都只是一个合格的工匠，而不是一个被偏爱的儿子！”
佩图ラ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那属于原体的强大理智，正在被名为嫉妒的火焰焚烧殆尽。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所有战舰，无差别开火。目标，‘大铁牙’号所在星域。授权等级，『最终毁灭』。”
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钢铁之主！那会波及我们自己的舰队！而且……『最终毁灭』授权……那意味着……”
“意味着，我要将这里的一切，连同我父亲那可笑的奇迹，一同抹去！”佩图ラ博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去，启动『奇点』。我封存了那么久的玩具，是时候让我的好兄弟，见识一下了。”
“『奇点』……您是说……那件黑暗科技时代的禁忌武器？！”副官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可是，那会摧毁整个星系！我们也会被吞噬的！”
“吞噬？”佩图ラ博发出一声冷笑，“那不是吞噬，是净化。我要用物理法则的终极，来对抗他那虚无缥缈的神力。我要让他看看，谁的力量，才是这个宇宙真正的真理！”
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副官，转身走向舰桥深处的武器控制台，亲自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授权指令。
---
泰拉，神圣的皇宫之内。
高阶领主会议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归来的原体？”一位穿着华丽长袍的星界军元帅，声音干涩地重复着这个词，“这不可能。一万年了，这绝对是混沌的阴谋！”
“没错！”机械神教的大贤者接口道，他的声音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根据我们收到的零星数据，那艘船，确实是极限战士的荣耀之舰‘大铁牙’号。但是，驾驶它的人，真的是罗保特·基里曼吗？还是一个披着他皮囊的恶魔？”
“我们必须立刻派遣远征舰队，将其摧毁！无论他是谁，任何未经泰拉议会许可的原体回归，都是对帝国秩序的挑战！”国教的红衣主教激动地站了起来，唾沫横飞。
整个议会大厅乱作一团，阴谋论和恐慌在空气中发酵。
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静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