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枷锁(2 / 2)

“铜皮老。”林野突然开口。

“在!”人群里挤进来个灰衣老头,脸上的刀疤从左眉拉到右下颌,正是炼器坊的铜皮老。

他怀里抱着个粗布包,掀开时,金属相击的清响让广场一静——三十六柄矿镐躺在布里,镐身裹着暗红粉末,镐柄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

“废镐熔的铁,掺了血石粉。”铜皮老拍了拍最上面那柄,“每柄都刻了断契符,镐刃藏了心火引——林小子说,要斩他们的破规矩。”

林野抽出一柄镐,血石粉在镐身流转,像矿脉在呼吸:“今日上山缴石,带这三十六柄。”他扫过人群,“愿意跟我去的,拿镐。不愿意的……”他顿了顿,“我不怪。”

没人动。

小矿奴最先冲过去,他手背的青斑还在,但眼里的浑浊褪得干干净净:“我娘说,活着就要挺直腰杆。”

火簪儿拿了第二柄,她摸过镐柄的断契符,符文突然烫起来,在掌心烙下淡红印记。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三十六柄镐转眼被抢空。

雷烈的雷纹剑“嗡”地出鞘。

他看着那三十六人跟着林野往广场外走,衣袂带起的风掀得告示哗哗响,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三天前矿脉易主时,也是这样的风,这样的人,这样的镐。

“站住!”他横剑拦住去路,“试炼令是玄玑阁发的,你们若不从,便是违律!”

林野停步。

他回头时,晨光正落在他肩头,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柄要劈天的剑:“雷师兄说律法公正,那我问你——谁定的‘上供’?谁定的‘贱命不值一石’?你练剑十年,可曾下过一次矿?”

雷烈的剑在发抖。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矿奴时,他们像蛆虫似的挤在矿洞,身上的血把石头都染红了。

那时他觉得他们脏,后来觉得他们蠢,再后来……他突然说不出话。

林野没等他答。

他举起破规镐,指尖在镐刃的心火引上一擦——淡金色的火焰腾地窜起来,裹着风刃,像条活物缠上镐身。

“今日我不缴石。”他的声音混着矿奴们的呼吸,像地脉在轰鸣,“我要——斩规!”

镐落的瞬间,广场地底传来闷响。

七十二条矿脉的血石晶粒顺着地缝窜出来,在空气中凝成红色雾霭。

破规镐带着百道执念劈在告示碑上,没有炸响,没有碎石,只有一道无声的裂痕从碑顶蔓延到碑底。

“试炼令”三个字像被泼了水,墨迹簌簌往下掉,露出

更骇人的是,碑底浮起千道虚影——全是跪伏的矿奴,后颈插着细管,鲜血顺着管子往碑里流,凝成“玄玑阁”的九瓣莲纹。

“碑……在吐真!”风语童的声音发颤,他能听见地脉在哭,“这些年的血,全喂了这碑!”

雷烈的剑当啷落地。

他看着碑上的血饲令,突然想起玄玑阁大长老书房里的玉牌——上个月他去送灵石时,瞥见玉牌上刻着“血石饲阁,以固道基”。

原来不是“固道基”,是“固他们的道基”。

“律法若藏血,便不配称律。”

白袍判的声音从碑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攥着半卷被撕毁的试炼令,碎纸片像雪片似的往下落,“林野,你赢了。”说完他转身就走,玄色法袍扫过雷烈脚边的剑,带起一阵风。

林野把破规镐插进碑上的裂痕。

镐身嗡鸣,七十二条支脉的血石晶粒如暴雨倾盆,在广场中央堆成座小山——每粒血石里都映着矿奴的脸,有老的,有小的,有笑着的,有哭着的。

铜皮老摸着镐柄的断契符,刀疤抖了抖:“这一镐,斩的不是石,是千年黑账。”

内门玄玑阁的飞檐上,铁莺扑棱着翅膀落下。

它爪下的玉符“啪”地碎裂,青烟里浮出半句话:“他们开始挖根了……归墟之门,快关不住了。”

罪碑立起的第三日清晨,外门七峰的晨钟比往日晚了半柱香。

当值弟子敲钟时发现,雷烈的寝室空着,床榻上只留着半卷未看完的《矿脉志》——最后一页被撕了,碎纸里隐约能看见“血石,地脉之血也”几个字。

而广场上的罪碑前,火簪儿正带着矿奴们刻新的名字。

林野站在碑下,看着阳光把血石照得透亮,突然听见地脉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七十二条矿道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