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失去了时间的尺度。江疏影只能通过牢门外那丝微光极其缓慢的明暗变化,勉强判断昼夜更迭。大约又过去了一天,或者两天?干渴和饥饿如同两头野兽,啃噬着她的意志和体力。腿上的伤口在阴湿的环境下开始隐隐作痛,传来一阵阵灼热感,这是感染化脓的征兆。
她将“青蚨”的玉片贴身藏好,那张染血的麻纸已被她反复摩挲,几乎要将上面的字迹印入脑海。西南角楼,戌时三刻,阿里罕……这几个词,成了支撑她保持清醒的唯一支柱。
就在她意识因饥渴而有些模糊的时候,牢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很轻,只有一个人。
牢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个粗陶碗被塞了进来,里面是半碗浑浊不堪、散发着酸馊气味的液体,勉强可以称之为“水”,旁边还有一小块黑硬得像石头的馍。
“吃!”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丝异样情绪的声音低喝道。
江疏影心中一动。这声音……不同于之前那两个醉醺醺的狱卒。她挣扎着爬过去,没有立刻去碰食物和水,而是抬起头,透过小窗看向外面。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狱卒服色的老者,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不像其他狱卒那般浑浊麻木,反而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警惕与探究的光芒。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江疏影的脸,尤其是在她腿上那片洇湿的血迹处停留了一瞬。
江疏影没有说话,只是用带着铁镣的手,艰难地端起那只碗。在端碗的瞬间,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极其快速地在碗沿外侧某个位置,用蛰龙司内部表示“求助”的暗号节奏,轻轻敲击了三下。
老狱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死死地盯着江疏影,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她的内脏。
江疏影垂下眼睑,小口啜饮着那馊水,味同嚼蜡,却强迫自己咽下去。她需要体力。同时,她用身体挡住手部的动作,蘸着碗里的一点污水,在肮脏的地面上,飞快地画了一个残缺的“雀”字图案——那是“飞雀营”最核心人员才知晓的联络暗记。
老狱卒的呼吸骤然急促了一下。他猛地左右看了看,确认甬道无人,然后飞快地压低声音,用几乎只有气流的声响问道:“……云岫……孤灯?”
这四个字传入耳中,江疏影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置信的光芒!
“云岫孤灯”!这是父亲江豫当年设立“飞雀营”时定下的、最高级别的接头暗语!非心腹至交不可知!就连陆沉舟,也未必知晓这个暗语的完整版本!
这老狱卒……他是什么人?!
“你是谁?”江疏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无比的急切。
老狱卒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激动,有悲伤,有追忆,最终化为一片沉痛。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甬道两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从小窗塞了进来,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那是一件东西,被一块明显是从衣衫上撕下的、染着大片深褐色干涸血污的粗布包裹着。
“拿着!什么都别问!”老狱卒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青蚨’留给后来人的……他……他撑了三年,没吐露半个字……三天前,熬刑不过……走了……”
“青蚨”……已经牺牲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证实,江疏影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坚守三年,最终带着秘密慷慨赴死……
“他临走前……只说……‘信……已送出……后继有人……死而无憾……’”老狱卒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滑落,滴在肮脏的衣襟上,“他说的‘信’,莫非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