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让江疏影几乎停止了呼吸。
青蚨!
这个代号,她在大都时,从飞雀营残存的卷宗里见过!那是父亲江豫麾下最神秘的暗线之一,专职渗透与反制,据说其成员身份成谜,直接对飞雀营统领负责。卷宗记载,在北伐失败后便彻底沉寂,生死不明。
他(或她)竟然被关押在这里?在这登州水城的死牢之中?
这枚玉片,是身份的信物,还是……某种求救的信号?亦或是,留给后来者的指引?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击着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她紧紧攥住那枚玉片,冰冷的触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既然在此留下痕迹,那么这间牢房,或许并不仅仅是绝望的囚笼。
她不再盲目摸索,而是开始有目的地、系统地检查这间狭小牢房的每一寸墙壁。指尖划过冰冷粗糙的石面,仔细感受着每一道刻痕的走向与深浅。铁镣在寂静中发出单调的碰撞声,与远处隐约的滴水声交织,仿佛在为她的搜寻伴奏。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饥饿、干渴、伤痛以及内力被禁带来的虚弱感不断侵袭着她,但她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
终于,在靠近牢门下方、一处常年被湿气浸润而格外松软的石缝边缘,她的指尖再次触到了异样。那里的刻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隐晦的规律排列着,指向石缝深处。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撬动那块看似与其他石块无异的缝隙边缘。石块微微松动,有细小的碎屑落下。有戏!她心中一动,不顾指甲翻裂的剧痛,继续抠挖。
片刻后,一块巴掌大小、厚度约一指的石板竟被她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石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人工开凿的暗格!
暗格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折叠得极为整齐、却因年代久远而泛黄发脆的粗麻纸。
她的心怦怦直跳,颤抖着手将麻纸取出,借着从牢门缝隙透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勉强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字迹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书写,笔画瘦硬,带着一股不屈的锋芒。
「余,青蚨,受困于此三载。敌酋耶律宏(注:蒙古登州镇守使)暴虐,然其副将阿里罕,贪而怯,或可利诱。水城西南角楼,戌时三刻,守卒换防,有隙可乘。若后来者得见此书,望不负吾志,传讯江南:登州虽陷,海防图钥藏于……」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所覆盖,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海防图钥!
江疏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父亲当年北伐,除了绘制北方边防,必然也对南宋自身的海防有着极深的了解和布局!这海防图钥,难道就是指点南宋沿海布防要害、或是破译某种更高层级海防图的关键?潜伏在此三年,竟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
可惜,最关键的信息被血迹掩盖了。
她不死心,将麻纸凑到眼前,几乎要贴上去,试图从那片狰狞的血色中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笔画。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血迹浸透了纸背,将最后的希望彻底封存。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水浇头。希望近在咫尺,却又戛然而止。
她颓然坐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麻纸和那枚玉片。胸腔里堵得发慌,既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的敬意与悲恸,也有对情报中断的不甘与焦灼。
三载囚禁,血书遗志……这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依然是将关乎国运的情报传递出去。而自己呢?身负边防草图,却身陷囹圄,同伴生死未卜……
不!不能放弃!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牢门方向那丝微弱的光线。既然留下了西南角楼换防的漏洞,那么,这就不是绝境!阿里罕……那个贪生怕死的副将……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哗啦声响。
江疏影心中一凛,迅速将麻纸和玉片塞回暗格,推回石板,并用脚将落下的石屑拨散,然后蜷缩回角落的稻草堆中,闭上眼睛,装作依旧昏迷不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