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杂役小院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油灯如豆,映照着石鱼苍白如纸的脸和胸前重新渗出的血迹。阿阮撕开他染血的衣衫,露出息已如游丝。那名被称作“青哥儿”的年轻学子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引路的中年仆役——被称为“老何”——倒是沉稳,快速取来了清水和干净的布条,又低声道:“医官住在东跨院,但今夜贡院巡查极严,冒然去请,恐暴露行踪。”
“先止血。”阿阮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动作快得带风。她显然精通医理,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手法甚至比许多郎中还老道。江疏影在一旁帮忙按住石鱼因疼痛而痉挛的身体,能感觉到他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
“必须拿到金疮药和参片,吊住他的元气。”阿阮包扎完毕,额角已见细汗,她看向老何,“院内药房可有存货?”
老何皱眉摇头:“药房钥匙在管事手里,且离此甚远,沿途岗哨林立。”他目光落在江疏影身上,又看了看青哥儿,“或许……有个法子。青哥儿是本届考生,有号牌,可自由在考生号舍区域活动。号舍区域与东跨院仅一墙之隔,有一处废弃的角门,年久失修,或许可以……”
话未说完,但意思明确。让青哥儿以考生身份作掩护,去东跨院附近寻找机会,甚至冒险穿过角门。
青哥儿闻言,脸上惧色更浓,身体微微发抖。他只是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何曾经历过这等刀光剑影的场面。
江疏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年,心中不忍,刚想开口说自己去,石鱼却猛地咳嗽起来,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疏影脸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匣……盒子……重要……小心……连环……”
他目光死死盯着江疏影怀中。江疏影会意,连忙将那个从枯井暗格中取出的油布包裹的铁盒拿出来。石鱼用尽力气,指了指铁盒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又做出一个旋转的手势,眼神充满警示,随即力竭,再次昏死过去。
小心连环?江疏影心中凛然,仔细端详手中的铁盒。铁盒不大,入手沉重,密封得极好,找不到明显的锁孔。边缘那个凸起,若非石鱼指点,根本难以察觉。她尝试着按照石鱼的暗示,用力旋转那个凸起。
“咔”一声轻响,铁盒的盖子弹开了一条缝隙。并没有预想中的机簧暗器射出。江疏影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里面并非直接就是名单,而是一层柔软的丝绸,丝绸上放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细小纸条。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石鱼熟悉的笔迹,只有八个字:“真钥藏伪,真伪莫辨。”
什么意思?这把钥匙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名单又在哪里?这铁盒果然有蹊跷!石鱼提醒的“连环”,是指这铁盒本身就是一个迷惑人的陷阱?还是指寻找名单的过程环环相扣?
阿阮也凑过来看,秀眉微蹙:“看来贺平即便得到这个盒子,若不知内情,也会被这假钥匙误导。真正的名单,恐怕还需要这把假钥匙去开启另一个机关,或者,真钥匙另在他处。”
情况更加复杂了。他们不仅被困贡院,身受重伤的同伴命悬一线,连拼死得到的线索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去找药。”青哥儿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坚定起来,“我熟悉号舍那边的路,就算被盘问,也有说辞。总不能……总不能看着这位大叔死在这里。”读书人的义气终究战胜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