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外黑水县有个叫赵守诚的教书先生,原是前清秀才,科举废除后便在乡下办了个私塾,靠微薄的束修度日。他年近四十,家道中落,妻子早逝,仅与一老母相依为命。
这年腊月二十三,赵守诚从镇上领了年货往家赶。天色渐晚,风雪愈急,他抄近路穿过一片老林子。忽见道旁有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树,树下立着个青衣老妪,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望着他。
“赵先生,天寒地冻的,喝碗热茶再走吧。”老妪递上一只粗陶碗,茶水冒着热气,隐隐有异香。
赵守诚本是谨慎之人,但见老妪慈眉善目,又冻得实在难受,便接过碗一饮而尽。茶水温润,入腹后浑身舒泰,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多谢老人家,不知尊姓大名,日后好报答。”赵守诚拱手道。
老妪笑道:“老身姓胡,家住槐树屯。久闻先生才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腊月二十八未时,屯里有场诗会,先生若有兴致,可来一聚。”
赵守诚心下诧异,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槐树屯?但见老妪言辞恳切,不忍拒绝,便应了下来。
回家后,赵守诚将此事告知老母。赵母捻着佛珠道:“儿啊,那老林子哪有什么槐树屯?莫不是撞见狐仙了?听说这一带确有胡仙家,轻易不与人往来。既然应了,便不可失信于仙家,到时娘陪你同去。”
到了腊月二十八,母子二人依约前往。在老槐树下等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忽见林中雾气弥漫,雾散后竟现出一条青石小路。沿路而行,不过半里,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屋舍俨然,鸡犬相闻,村口石碑上刻着“槐树屯”三字。
村中男女老少皆着古装,见赵家母子到来,纷纷行礼。胡老妪迎上前来,引他们到一处庭院。院中已摆好桌椅,几位长者起身相迎。
“这位是柳先生,这位是白夫人,这位是黄公。”胡老妪一一介绍。赵守诚见那柳先生面色青白,眼如细缝;白夫人肤白如雪,行动间似弱柳扶风;黄公身材矮小,尖嘴猴腮,心下已明白几分。
诗会开始,众人联句。柳先生先吟:“冬夜灯前,夏侯氏读春秋传。”赵守诚对道:“东门楼上,南京人唱北西厢。”满座皆惊,白夫人接道:“夏雨连绵,天水降。”赵守诚略一思索,对曰:“秋风鼓动,地气腾。”
酒过三巡,胡老妪道:“赵先生大才,老身有一上联,多年未得下联——‘雪落缸口,天赐一条玉带’。”
赵守诚见院中有口大缸,积雪堆于缸口,果然形如玉带,思索片刻道:“这有何难,‘虹出水中,地生半副金环’。”
话音刚落,满座喝彩。胡老妪大喜:“妙极!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实不相瞒,老身乃修行五百年的狐仙,今日请先生来,实有一事相求。”
原来这槐树屯是胡、黄、白、柳四姓仙家聚居之地。近日来了个云游道士,自称张天师后人,要在屯后山上建观,断了仙家灵脉。仙家虽有些道行,但那张道士手持雷击木法剑,凶悍非常。
“老身想请先生与那张道士文斗一场。若胜了,他便须另寻他处;若败了,我等自当迁走。”胡老妪道。
赵守诚本不愿卷入这等是非,但见众仙家言辞恳切,又念及那日赠茶之情,便应了下来。
三日后,张道士应约而至。这道士四十上下,豹头环眼,满脸横肉,全无道家清静之气。他见对手是个穷教书匠,嗤笑道:“贫道不与凡夫俗子斗嘴,要斗便斗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