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带三百骑兵去侦查,中了敌国的埋伏,五千人把山谷围得跟铁桶似的。那山谷就一条窄路,敌人的箭雨往下泼,骑兵的马嘶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听得人心头发紧。”
狗剩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燕将军没不管她吧?”
“管?燕将军当时守主营,听说消息后,刀都没来得及佩,抓着兵符就点了五百将士。有人劝他等宁元帅下令,他一脚踹翻凳子:‘都是袍泽,等命令下来,人都凉透了!’”
王二柱的声音发颤。
“他带着人往黑石关冲,路上就遇着敌人的先锋,左臂被一支穿云箭射穿,箭簇从骨头里透出来,鲜血顺着刀把往下淌,把刀柄都染红了,可他愣是没退一步,一刀劈死三个敌人,硬生生杀开条路。”
“秦将军呢?她没逃?”
“逃?她秦红缨就没‘逃’字!”
王二柱提高了声音。
“她见燕将军负伤,反而把突围的路让给伤员,自己转身就和燕将军背靠背站着。她那杆红缨枪舞得密不透风,枪尖带着灵力,红缨扫过的地方,敌人的喉咙都被戳穿,血溅得她满脸都是,跟画了脸谱似的。燕将军劈砍开路,她突刺护后,两人没说一句话,可动作比练了十年的搭档还默契。”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又尝到了当时的血腥味:
“从日出杀到日落,山谷里的血流得能没过脚踝,秦将军的枪杆都劈弯了,燕将军的刀卷了刃。最后燕将军撑不住了,意识模糊着,还死死攥着兵符,塞进秦将军手里说‘守住弟兄们’,然后就昏过去了。秦将军抱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那是我头回见她哭,平时她掉根头发都不心疼,那天却抱着燕将军的头,跟抱着命似的。”
“后来呢?宁元帅来了吧?”
狗剩追问,眼睛里都快急出泪了。
“来了!宁元帅带着援军杀到的时候,秦将军还背靠着燕将军,枪尖指着敌人,浑身是伤都没倒。”
王二柱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从那以后,两人成了过命的交情。上次燕将军被敌将偷袭,伤了肋骨,秦将军守了他三天三夜,饭都是嚼碎了喂的,谁劝都不走,直到燕将军醒来说‘饿了’,她才敢去吃口热的。”
晒谷场上一片唏嘘,狗剩抹了抹眼睛,旁边的士兵也都露出动容的神色。
陆云许手里的谷粒被捏得发潮,他想起护国军帅帐里,为了争夺军饷,将领们互相使绊子,甚至把袍泽当诱饵送进敌营;
想起西线战场上,他被队友抛弃,独自面对敌寇的绝望。
而这里的情谊,是刀光剑影里淬出来的,是生死关头肯把后背交出去的信任,比这晒谷场的阳光还暖,比北境的寒铁还硬。
风又吹过,带着谷粒的清香和远处的军号声,“将不畏死,卒不惜命”的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陆云许望着晒谷场上互相推搡着抢瓜子的士兵,望着王二柱被阳光晒红的脸,心里的坚定又重了几分。
这样的情谊,这样的军队,值得他倾尽所有去守护;
而那些护国军的腐恶,那些西线的冤魂,也终将在这群人的并肩作战中,讨回最公道的结局。
他把手里的谷粒轻轻放回谷堆,指尖还留着暖意——
这暖意,会是他们往后征战最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