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国公”、“太子太保”的封赏,连同朱棣那充满勉励与警惕的圣旨,由一队规格极高的钦差,跨越重洋,送到了吕宋都督府。
迎接仪式依旧盛大,凌云跪接圣旨,三呼万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恭顺。香案、仪仗、锣鼓,一切符合礼制,挑不出半点错处。钦差宣旨时,抑扬顿挫地念着对凌云“拓土有功、格物兴邦”的褒奖,下方聆听的吕宋文武官员,许多人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与凝重。
他们都很清楚,这顶突如其来的、无比显赫的“国公”帽子,并非真正的荣宠,而是一道精心打造的、黄金铸就的枷锁。它将吕宋在法理上更紧地绑在了大明的战车上,同时也将凌云个人推到了一个“位极人臣”、赏无可赏的尴尬位置。下一步,若再立大功,皇帝又该如何封赏?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逼迫和警告。
钦差队伍在吕宋盘桓数日,除了参加必要的饮宴,更重要的任务是“观摩学习”。他们深入到工坊、矿区、甚至获准参观了非核心的格物院实验室。这一次,吕宋方面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开放”姿态,允许他们记录数据,观看流程,甚至就一些“非关键”技术进行“探讨”。
钦差队伍中随行的几位工部匠作大匠和翰林院饱学之士,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目瞪口呆,再到最后的沉默不语。他们试图用传统的“考工记”思维去理解那自动运转的机床,用阴阳五行学说去解释转炉中钢水的化学反应,却发现如同隔靴搔痒,徒劳无功。那种建立在严格数学、物理和化学基础上的生产体系,对他们而言,是另一个维度的知识领域。
“此非匠作,近乎道矣……”一位白发老匠作看着一台水力驱动的精锻锤,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精准敲打着烧红的铁胚,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震撼。
钦差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和大量抄录的数据、图纸离开了。他们带回京师的,将不仅仅是吕国公谢恩的奏表,更是对那种名为“格物”的、体系化力量的切身恐惧与无力感。
送走钦差,凌云立刻召集了核心会议。
“朱棣这是在以退为进,用名分捆住我们,为他自己的追赶争取时间。”凌云一针见血,“他建立‘皇家格物苑’,加强沿海防务,意图很明显。”
“那我们是否要限制技术外流?尤其是对大明本土?”有负责工业的官员担忧道。
“不,恰恰相反。”凌云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们要‘帮助’他们,有限度地、有选择地输出一些‘次一等’或‘看似先进实则已快被我们淘汰’的技术。比如,可以给他们改进高炉、提高生铁产量的技术,但核心的转炉、平炉炼钢法不能给;可以给他们制造前装燧发枪和铸造青铜炮的‘先进’工艺,但后装线膛、金属定装弹药和高级火药配方必须严格保密。”
“我们要让大明的‘格物苑’和工部,将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消耗在这些我们早已跨越或者即将淘汰的技术路径上。让他们以为自己在追赶,实际上却是在我们设定的赛道里绕圈子。”
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竞争策略,用技术迷雾和路径依赖,拖慢对手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