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单膝跪地,声音卡在喉咙里,陈墨的手已经搭上他肩甲。
“说。”
“胡万三在城西码头截住一批漕米,查验时发现麻袋夹层有药水渍,像是……写过字又洗掉的。”
陈墨松开手,转身走向案台。硝酸甘油瓶在掌心转了一圈,金属盖旋开又拧紧。他抽出一张工坊日报,指尖划过“钢料入库”一栏,停在“徽州李记”四字上。上一章查获的火漆印模还摆在暗格里,龙首衔莲,右瓣缺角——与三皇子书房所用一致。如今李氏商号的漕米里藏着密写痕迹,路径闭合了。
他提笔写下三行字:查近十日所有经李记转运的账册;调李青萝带药检箱入驻码头;令楚红袖在工坊外围加设竹哨阵。笔尖顿了顿,又补一句:火铳装配线即刻启动,三日内必须出第一批次。
柳如烟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将青铜腰牌拍在锻造台上。暗格弹出,一张折叠图纸滑出,展开是火器分解图。
“三日内,我要看到能拆解的模具。”陈墨说。
老工匠赵铁锤站在炉边,铁锤拄地,指节发白。他女儿绣娥的事还没定论,千机阁没抓人,也没放话,但工坊上下都知道,风向变了。他盯着图纸上标注的“模块化枪管”,喉咙动了动:“少主,这等粗胚……如何保证每一支都一样?”
“不靠人,靠模。”陈墨抓起炭笔,在墙上画出一个三列九行的方阵,“炭量、风箱开合、淬火时长,三因素各取三水平,九组实验同步试。李青萝负责药检,楚红袖记录形变数据,你带人盯炉温。”
柳如烟拨动算盘,珠串间磷粉微光一闪:“十七次淬火试验,按正交法缩到九次,省八次工时。但钢料若不均,还是白搭。”
“那就换料。”慕容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卸了铠甲,袖口还沾着盐仓守卫的血渍,“护庄队抽二十人,三日试射。炸膛一支,算工坊赔命一条。”
赵铁锤嘴唇抖了抖,没再说话。他弯腰拾起图纸,手指抚过“杠杆锻压”一栏。陈墨没看他,只踩动脚踏,水力筒车开始转动,铁锤在连杆带动下规律起落,敲击声如心跳。
三天后,流水线首次合拢。
楚红袖的机关臂夹着误差表,疾步穿过工坊。第三组滑槽偏移半寸,导致弹膛无法完全闭合。第一批试装的五支火铳中,两支在试压时炸裂。
李青萝蹲在残骸旁,用银簪探入裂口。簪尖刮下一点钢屑,她凑近鼻尖嗅了嗅,又在舌下尝了半秒:“含碳不均,钢料来自不同熔炉。不是工艺问题。”
陈墨接过银簪,擦净,收回腰间。他抄起锉刀,蹲在装配台前,一点一点修整滑槽内壁。铁屑飞溅,落在他月白直裰上,像灰雪。
“知道为什么要把装配台做成斜面?”他突然问。
没人回答。
他踩动脚踏,零件在重力牵引下,依次滑入卡槽,咔、咔、咔,三声轻响,枪身主体自动拼合。
“让工具适应人,而非让人迁就工具。”
暮色漫过窗棂时,流水线上已整齐排列四十支新式火铳。每支枪管都刻有编号,可互换拆卸。楚红袖当众拆解一支,更换枪管,复装仅用十二息。
胡万三在当晚带回消息。
“三皇子府派了个商队掌柜来问工坊招不招学徒,”他转动翡翠扳指,舌尖抵住上颚,“我让伙计带他看了堆在库房的‘残次品’,他盯着一支炸过膛的火铳看了半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