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的柴油引擎声在傍晚的风里揉成细碎的响。陈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秦半两的铜身——老周最后一次拍他肩膀的温度,还像块烙铁,隔着羽绒服渗进皮肤。
“龙队,到了!”晨羽的喊声响得像揉碎的雪,“令戈错湖!”
阿龙踩下刹车,车轮在雪地上擦出两道黑印。陈云推开车门,寒风裹着湖水的腥气劈头盖脸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整片湖像块被揉皱的蓝丝绒,雾气从水面蒸腾而起,缠绕着远处的雪山,把天地浸成混沌的紫。湖边没有半根草,却铺着一层细碎的玛瑙石,在夕阳下泛着暗褐的微光,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撒在这里。
“搭帐篷!”阿龙扯着嗓子喊,特卫队的士兵立刻动起来——车辆围成紧密的圆圈,留出中间的空地,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很快炸响,电热器的暖光透过帐篷布漏出来,把雪地映得泛红。
晚饭是青椒炒肉罐头配压缩饼干,众人围在电热器旁扒饭,白龙江啃着饼干突然拍大腿:“你们看湖边!”
陈云抬头,只见沙地上正缓缓移动一群动物:瘸腿的藏羚羊左前腿渗着血,断耳的狼夹着尾巴,野猪的鬃毛粘着草屑,连平时凶猛的狐狸都耷拉着耳朵——它们都往湖边凑,凑到水边就低下头,小心翼翼舔水,像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些动物…都带着伤?”陈云皱起眉。
晨羽蹲在他身边,捡起块玛瑙擦了擦:“这是令戈错,藏地人叫它‘永生之门’。梁宽说过,动物们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会来这里等死。”
“等死?”陈云愣住。
“对。”晨羽指尖划过玛瑙的纹路,“巴毛穷宗的传说里,这地方的动物没有弱肉强食。老牦牛会帮小藏羚羊舔伤口,狼会跟在兔子后面捡漏——它们等死时,连捕食的本能都没了。”
陈云捡起块玛瑙,用雪水冲了冲——黄褐色的石纹里藏着细小气泡,是火山岩浆冷却的痕迹。“这玛瑙品质不咋地啊…”他撇撇嘴,把石头扔回地上。
晨羽笑了:“你以为我要说这个?”他指了指远处的雪山,“巴毛穷宗火山群那边,有顶级宝石级玛瑙——纯黑的,带金纹,比钻石还贵。但那地方….”他压低声音,“有火山空洞,掉进去连骨头都找不到。”
“巴毛穷宗?”陈云眼睛亮了,“藏语什么意思?”
“英雄女神。”晨羽的眼神软下来,像在说一段刻在骨血里的故事,“格萨尔王的史诗里,阿达拉姆的爸爸被野牦牛挑死,她每天喝得醉醺醺,射杀所有野生动物报仇。格萨尔王骑着天马来到巴毛穷宗,用套马杆套住她的箭,说‘你杀的不是动物,是自己的执念’。后来阿达拉姆改邪归正,教动物们和平相处——现在它们老了,都会来这里等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
陈云想起前世在天葬台听过的《格萨尔王传》说唱,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竟是真的。他望着湖边的藏羚羊,那只瘸腿的家伙正抬起头,望着天空,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像在跟谁告别。
“科考队…”陈云轻声说,“会不会去了巴毛穷宗?”
阿龙嚼着饼干凑过来:“有可能。那里有顶级玛瑙,还有五色石头的矿脉——麦克雷斯笔记里说过,矿脉在冰缝
白龙江举着匕首晃了晃:“我去砍点桦树枝,今晚篝火旺点,驱驱寒。”
夜渐渐深了,篝火的噼啪声裹着雪粒子飘过来。陈云蹲在火边,看着火星子窜起来,像老周抽烟时的烟圈。
“陈云。”晨羽坐在他旁边,递来杯热奶茶,“你说,动物们真的能感觉到死亡?”
陈云接过杯子,奶茶的热气糊住眼镜:“不知道。但老周说过,古格的五色石头,是‘大地的眼泪’——也许巴毛穷宗,就是眼泪流进的地方。”
阿龙走过来,手里拿着战术地图:“明天一早出发。我查过,从这儿到巴毛穷宗要走三十公里雪路,得带够补给。”
白龙江叼着根草凑过来:“我带了压缩牛肉干,还有卫星电话——万一掉进空洞,至少能喊一嗓子。”
众人笑了,篝火的暖光映在脸上,把雪地的影子拉得很长。陈云望着湖面的雾气,想起麦克雷斯笔记里的“蓝光”,想起芥川雄一的樱花徽章,想起老周最后说的话——“找到五色石头,就找到答案”。
“明天见,巴毛穷宗。”他轻声说。
清晨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帐篷上。陈云钻出帐篷,看见令戈错的雾气更浓了,像块巨大的,把湖水和雪山都裹起来。
“出发!”阿龙喊,车队缓缓启动。
雪路很难走,车轮陷进雪堆,得下来推。陈云攥着铁锹,铲起雪往旁边堆,抬头看见湖边的动物们——它们居然也跟着走,瘸腿藏羚羊走在最前面,狼跟在后面,像在护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