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招待所厨房的铝壶就“滋滋”冒起热气,酥油茶的咸香裹着青稞饼的麦香,飘满了走廊。
陈云裹着羽绒服站在窗边,哈气在结霜的玻璃上凝成白雾。他摸了摸怀里的秦半两——那是老周临终前塞给他的,铜身刻着星陨纹,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像老周的手在轻轻拍他肩膀。昨夜的雪下得密,路灯下雪粒子斜斜砸在地上,积成薄软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
“陈哥,吃早饭了!”叶灵芳端着不锈钢托盘进来,青稞饼堆得像小山,酥油茶冒着热气,“快趁热吃,路上冷。”
餐厅里,晨羽已经坐在角落啃青稞饼,面前摆着杯浓茶;阿龙揉着眼睛揉进来,手里攥着个印着“八一”字样的保温杯:“昨晚雪声吵得没睡好,这茶够劲。”
陈云坐下,吹了吹酥油茶——茶是咸的,带着奶膻味,喝下去胃里立刻暖起来,可手指还冻得发僵。他看着窗外的雪,问白龙江:“追踪到科考队的气味了?”
白龙江正捧着青稞粥,鼻尖沾着粥粒:“嗯,往东北方向,气味还浓。”他掏出个铜瓶,拧开盖子,里面是半瓶深褐色粉末,“爷爷的‘嗅迹散’,能闻出三天前的脚印味——科考队刚走两个小时。”
晨羽凑过来:“白哥,你这本事比警犬还灵!”
白龙江笑:“我爷爷是藏区‘气味猎人’,能从风里闻出十里外的商队。”
早餐吃得快,每个人心里都压着块石头:科考队在前方,武装人员在后面,雪还在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上午八点,车队准时出发。
317国道的积雪没到车轮一半,阿龙开着改装帕杰罗,挂着四驱缓慢挪动。晨羽坐在副驾,手指戳着地图:“前面三公里有弯道,慢点儿——去年这儿翻了辆货车,雪埋了半个月才挖出来。”
陈云坐在后排,看着窗外的雪——雪片打在玻璃上,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他摸出手机,给老周的墓碑发了条消息:“我们在追,很快就到。”
走了两个小时,车轮突然陷进雪堆。阿龙挂倒挡猛踩油门,车轮溅起雪雾,却只空转:“下来推!”
大家纷纷下车,陈云攥着铁锹,铲起雪往旁边堆。雪渗进手套,冻得手指发疼。白龙江蹲在旁边,用鼻子贴着雪:“气味更浓了——他们刚走过这儿,鞋底沾了盐碱地的土。”
推了十分钟,车轮终于出来。阿龙擦了擦汗:“这雪比羌塘的还黏,跟糨糊似的。”
中午十二点,车队停在路边小村落。土坯房门口挂着褪色的经幡,村里的狗缩在墙角,盯着这群穿军装的陌生人。叶灵芳指挥特卫队做饭——用柴油发电机煮青稞面,熬羊肉汤,香味飘出半条街。
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热乎的面。晨羽啃着羊肉,说:“这汤够浓,比我妈煮的还香。”
陈云喝着汤,看着远处的雪山——雪还在下,山顶的云压得很低,像要压到头顶。他想起老周说过:“317是藏北的生命线,也是死亡线——走错一步,就埋在雪里了。”
晚上八点半,车队终于到了改则县。
县城小得可怜,只有一条主街,两边是刷着褪色石灰的小店。招待所是栋两层楼,楼梯阶阶结着冰,前台藏族姑娘笑着递钥匙:“只剩两间房,将就住。”
房间里暖气不够,被子薄得像层纸。陈云和白龙江挤在一张床上,陈云摸出秦半两:“老周要是在,肯定会骂我们‘太拼’。”
白龙江笑:“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追五色石头,说不定会偷跑来。”
窗外雪声簌簌。陈云听着,想起科考队的老周——那个总叼着烟、笑着说“没事”的老队长,现在在哪?是不是也蜷在某个帐篷里,盯着地图发呆?
第二天清晨,雪小了点。
车队继续出发,中午到了尼玛县——这县城比改则县还寒酸,像个被雪埋了半截的小镇。唯一的羊肉火锅店飘着香味,老板是藏族大叔,笑着迎上来:“解放军同志,吃火锅不?羊肉是本地养的,鲜得很!”
铜锅煮着羊肉、白菜、粉丝,汤头浓得发白。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叶灵芳说:“多吃点,后面路难走,有力气。”
陈云夹了块羊肉,烫得直吸气:“这羊肉够嫩,比拉萨的还香。”
阿龙喝着啤酒:“等找到科考队,我请你吃烤全羊——就在布达拉宫脚下。”
大家笑着,暂时忘了外面的雪。可吃完饭,所有人都沉默了——前面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