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整个教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套闻所未闻,却又逻辑严密、层层递进的理论给镇住了。从“硬件”到“软件”,从“发展”到“叙事”,从“物理空间”到“心智空间”,从“零和博弈”到“正和博弈”……他用短短两分多钟,颠覆了在场所有人对区域经济发展的传统认知。
这哪里是辩论?这分明是授课!
张副总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他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形。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怎么反驳?说“叙事”不重要?还是说“心智空间”是胡扯?江澈的理论,已经完全跳出了他们准备的框架,自成一个闭环。任何反驳,都像是用大刀去砍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班主任林博,扶着眼镜的手,已经很久没有放下了。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光芒。他带了二十多年学生,听过无数精彩的发言,但没有一个,能像今天这样,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
这不是简单的观点新颖,这是一种思维维度的碾压。
江澈放下茶杯,做了最后的总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传统的发展模式,像是在建设一座座功能精确的工厂。投入资源,产出Gdp。它高效,但也脆弱,一旦市场变化,能源枯竭,工厂就会倒闭,城市就会衰败。”
“而我所说的‘叙事’模式,更像是在培育一片森林。你种下一棵树,它会吸引来飞鸟,飞鸟带来种子,种子长出新的花草,花草吸引来昆虫,昆虫又为飞鸟提供了食物……它看起来缓慢、无序,甚至有些混乱,但它形成的是一个能够自我循环、自我修复、不断生长的生态系统。它无比坚韧,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一座工厂和一片森林,哪一个,更能代表未来?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话音落下,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两分五十八秒。
完美。
他施施然地坐下,仿佛刚才那个口若悬河、光芒万丈的人不是他。他重新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姿态,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研究起了自己茶杯里载沉载浮的茶叶。
内心的小人,已经重新躺回了沙滩椅上,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地想:总算糊弄过去了,这下没人会再来烦我了吧?今晚可以安心看《天龙八部》了。
然而,他不知道,他以为的“糊弄”,在别人眼中,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他坐下之后,教室里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片由他描绘的“森林”里,无法自拔。他们的大脑,正在被那些全新的概念疯狂冲击,旧有的知识体系,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解构与重组。
主持人张着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反方的辩手们,面如死灰,士气在江澈坐下的那一刻,已经跌至冰点。
而那些正方的队友们,包括那位想看江澈出手的西北干部,则是一脸的呆滞,表情介于“我是谁,我在哪”和“我想给大神跪下”之间。
终于,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
是班主任林博。
他咳得有些厉害,脸颊泛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摆了摆手,示意主持人继续。
主持人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道:“感……感谢正方一辩江澈同志的精彩发言。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反方席位。
那位刚才还意气风发、充满战意的张副总,此刻的脸色,比他面前那张白纸还要苍白。
他缓缓站起身,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在他的世界里,森林已经被烧光了,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随时可能倒闭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