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那天,李老师说她母亲退休后总念叨个女生,说那女生作业本上的“乖”字写得最可爱,总把“乘”写成“乖”,后来考上了重点中学——这不就是她吗?
“难怪……”胡一菲的指尖抚过照片里老师的衣角,“难怪李老师那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说‘你写教案的字,跟我妈当年给我改作业的字像’……”
曾小贤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书房,抱出个铁皮饼干盒——这是胡一菲母亲留的,说里面装着“菲菲的宝贝”。他哗啦倒出里面的东西:弹珠、玻璃糖纸、掉齿的塑料尺……在一堆碎布里,滚出个红皮笔记本。
“你看这个!”他捡起笔记本递过去,封面是烫金的“奖”字,是小学时的数学笔记本。
胡一菲翻开,第三页的错题旁果然有个红钢笔画的小笑脸,旁边写着:“今天菲菲把‘乘’写对啦!奖励个笑脸——周。”落款是个小小的“周”字。
“周老师!”她脱口而出,“眼镜奶奶姓周!李老师说她妈姓周!”
记忆像被捅破的蜂蜜罐,甜津津的涌出来——周老师总穿件藏青色卡其布褂子,袖口总沾着粉笔灰;周老师的办公桌抽屉里总藏着水果糖,给她改完作业就塞一颗;毕业那天,周老师塞给她个红钢笔,说“以后写‘乘’字,就想想老师的‘周’,都是周字旁”……
“周老师的钢笔!”胡一菲突然冲向卧室,从首饰盒里翻出支红钢笔,笔帽上刻着个极小的“周”——这是她一直戴着的钢笔,写教案总用它,原来这是周老师送的!
她把钢笔举到照片前,笔帽的“周”和照片里老师胸前的钢笔,像隔着三十年的时光握在了一起。
曾小贤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说:“上周李老师说她家有本《错题集》,说她妈记了一辈子学生的错题,说有个学生的‘乘’字,改了五十遍才改对……”
“我要去找李老师!”胡一菲抓起照片就往外走,被曾小贤拉住:“明天再去,现在都七点了。”他指着窗外,“你看,夕阳把云染得红红的,像周老师的红钢笔水。”
窗外的晚霞果然红得像洇开的红墨水,漫过对面的楼顶,像泼在天空的作业本上。胡一菲抱着照片站在窗边,看晚霞一点点淡下去,像记忆被夜色轻轻盖起来。
“原来……”她轻声说,“那些我们以为忘了的,都有人替我们记着。”
曾小贤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就像这照片,挂在墙上,不看时好像忘了,一抬头,就在那儿呢。”
墙面的照片架上,新挂的小学合影在晚风中轻轻晃,照片里的周老师对着她笑,像在说:“你看,我在这儿呢。”客厅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漫过照片,漫过红钢笔,漫过红皮笔记本,漫过两个相视而笑的人,把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温暖,都照得亮亮的。
第二天一早,胡一菲捧着照片去了李老师家。李老师开门时,看见照片就笑了,转身从书柜里抱出本红皮笔记本,翻开:“你看,我妈记的,‘1998年5月12日,菲菲终于写对‘乘’字,她笑的时候,辫子翘得像小公鸡的尾巴’。”
两个笔记本的红钢笔字迹,在晨光里轻轻碰了碰,像跨越三十年的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原来记忆从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待在某个角落,等个契机,像照片里的人影,等你回头时,还在那里,对着你,笑成当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