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是许大茂。他端着饭盒,皮笑肉不笑地站在我桌旁。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
“许放映员,”我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在哪儿吃都一样,为人民服务。”
许大茂在我对面坐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行啊,傻柱,不声不响混进机关了?攀上哪根高枝了?是李副处长提拔的你吧?”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挑拨和打探。我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组织安排,服从分配。许放映员要是羡慕,也可以向组织申请。”
许大茂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我可不羡慕。机关里条条框框多,哪有我放电影自在。”他眼珠转了转,又问道:“听说你前两天在废料场遇着抢劫的了?没丢啥重要东西吧?”
他果然也知道了,而且特意提到“重要东西”。我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扒拉着饭盒里的白菜:“没啥值钱的,就几毛钱菜票,估计是哪个饿急眼的临时工吧。怎么,许放映员对这事挺关心?”
许大茂干笑两声:“我关心你嘛!咱们一个院住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讪讪地低下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他刚才的问话,并非全是幸灾乐祸,似乎也带着某种试探。这家伙,难道也知道些什么?还是单纯想抓我的把柄?
下午回到宣传科,我开始着手处理第一项具体工作——更新东侧宣传栏。内容是早已定好的,关于“安全生产,重于泰山”的宣传图片和口号。我需要做的就是去资料室找合适的图片,编写简短的说明文字。
资料室在办公楼一楼,里面堆满了各种报刊、图片和档案资料,管理资料的是个头发花白、表情淡漠的老同志。我说明来意,他指了指几个放图片的柜子,让我自己找。
在翻找安全生产相关图片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其他分类标签。“生产设备”、“技术革新”、“厂史沿革”、“废旧物资清理”……当看到“废旧物资清理”那个文件夹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迅速看了看周围,资料室老同志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没注意我。我深吸一口气,装作继续寻找安全生产图片,手指却悄悄滑向了那个标注着“废旧物资清理”的厚厚文件夹。
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些黑白照片和简短的记录表格。照片大多是堆砌如山的废铁、破损的机器、等待处理的废旧桌椅等。记录表格则简单记录了清理时间、物资大类、数量和处理去向(回炉、调剂、报废等)。
我快速而又小心地翻看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时间主要集中在五三年到五五年。突然,我的手指停在了一张拍摄于五四年夏天的照片上。照片内容依旧是堆积的废旧金属,但在照片一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半掩在几个破损齿轮有表盘的轮廓?虽然模糊不清,但那形状,与我记忆中NVI-1型校准仪和《人民画报》上的图片极其相似!
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难道……难道那台仪器,或者其残骸,真的被当作废旧物资处理了?!
我强忍着激动,去看旁边的记录表格。对应这批物资的记录很简单:“五四年七月,清理机修车间废旧零配件及待报废仪器一批,总计约三吨,经后勤处核定,统一移交市物资回收公司处理。”
移交市物资回收公司!时间是五四年七月!
何大清是五三年底、五四年初离开的。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这难道就是李副处长提到的“特殊的废旧物资”?何大清保管的东西,最终被混在这批物资里处理掉了?所以他才离开?还是说,他是在东西被处理后才离开的?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这条线索,似乎指向了厂外——市物资回收公司!
我默默记下了照片的编号和记录表格上的关键信息:五四年七月,机修车间,待报废仪器,移交市物资回收公司。
然后,我迅速将文件夹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选好的安全生产图片,平静地离开了资料室。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这条意外获得的线索,价值巨大!它直接将调查方向引向了厂外,引向了那个神秘的“市物资回收公司”。那里,会不会就是“青桐”核心元件最终的去向?或者,至少是其中一个关键环节?
然而,如何去调查市物资回收公司?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单位,以我现在的身份,没有任何理由去接触。
就在我凝神思考时,刘建新端着他的茶杯,溜达了过来,靠在桌边,笑眯眯地问:“何师傅,怎么样?第一天还适应吧?”
我抬起头,露出一个略显疲惫但真诚的笑容:“还行,就是看东西看得眼睛有点花,比颠勺累脑子。”
“哈哈,慢慢就习惯了。”刘建新笑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桌上那摞厂报合订本和刚刚拿回来的宣传图片,“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和小陈。”
“一定一定。”我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警惕。这个刘建新,似乎对我过于“关心”了。他的活跃,是真的性格使然,还是另有目的?
宣传科这潭水,看来也并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