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上,霍凛那番有理有据、直指核心的反击,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不仅暂时吹散了笼罩在他头顶的“通敌”阴云,更在皇帝萧景琰那被猜忌和怒火填满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退朝之后,皇帝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返回御书房批阅奏章,而是独自一人,在空旷而寂静的太极殿内踱步。
鎏金地砖映照着他明黄色的龙袍,更显殿宇森严,却也衬托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霍凛最后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质问,犹在耳边回响:“尔等构陷边帅,玷污英烈,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要动摇我大梁北疆根基,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北疆根基。”
皇帝喃喃自语,这四个字像一根针,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
他固然忌惮霍凛功高震主,但作为一国之君,他更清楚北疆防线对于大梁社稷的重要性。
那不仅仅是霍凛的立身之本,更是他萧家江山的屏障。
他回想起霍凛呈递上的关于黑石峪之战的细节,以及那个所谓的“幸存老兵”。
这些事情,只要派人去兵部一查便知真伪,霍凛敢当庭说出,并且主动请求核查,这份坦荡,不似作伪。
若他真与狄虏勾结,又何必在这些一查便知的“小事”上如此较真,甚至不惜与李甫等人当庭撕破脸。
再者,霍凛主动上交北疆行营都部署职权和部分兵符的举动,再次浮现在皇帝脑海。
那日他收到这份奏疏时,内心的震动至今记忆犹新。
一个真有异心、贪恋权位之人,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交出自己安身立命的核心权力吗?
这不符合常理。
如今看来,这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自保,或者说,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表忠心”。
皇帝走到龙椅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扶手。
他想起了霍凛年少时在宫中的模样,那个沉默寡言、却眼神锐利的少年将领。
想起了他一次次在北疆传来的捷报。
想起了他受封镇北王时,那看似荣耀加身、实则如履薄冰的眼神。
“难道朕真的错怪他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开始滋生。
他想到了李甫和王琛。
漕粮案证据确凿,王琛贪腐几乎已是定论。
而李甫,虽未直接涉案,但其与王琛关系密切,又在此次构陷霍凛之事上如此卖力,其心可诛。
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置霍凛于死地,真的是为了社稷江山,还是为了铲除异己,巩固他们文官集团的势力?
“构陷边帅,动摇根基。”皇帝重复着霍凛的话,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他可以被臣子蒙蔽一时,但绝不容许有人将他当做棋子,利用他的猜忌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尤其是,这还可能危及到他萧家的江山。
“来人。”皇帝沉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