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拒了旨意?
一句‘来不及’,便把我撇得干干净净?”
李方清的指尖在袖口里无声收紧,
“王上亲封密函,若臣稍有违逆,消息一旦走漏,臣死不足惜。
只怕殿下亦受牵累,连今日亭中相见都成奢望。”
林悦心胸口起伏,怒极反笑,眼底却起了潮雾:
“好一番冠冕堂皇!
原来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需被‘牵累’回避的麻烦。
昔日所言‘左膀右臂’,不过是你哄我的好听话;
如今羽翼丰满了,便直接飞到我父王掌心,再不用回头看我一眼,是么?”
风铃骤急,像碎玉纷纷坠落。李方清单膝触地,玄青衣摆铺陈如夜:
“臣这条命,这条路上走的每一步,都为殿下而留。
若殿下今日疑我,臣甘受任何责罚,只求殿下信我——
来日风雨,臣仍愿做殿下檐前第一滴雨,护殿下周全。”
月华如练,泻在听雪亭的琉璃瓦上,映得檐角风铃一片冷白。
林浩自暗廊尽头缓步而出,金冠束发,月色在他玄色蟒袍的银丝暗纹间流转,像一条蛰伏的龙。
他抬手击掌,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
“好一番剖肝沥胆,李爵爷的忠心,倒教本王大开眼界。”
李方清垂眸,单膝未起,声音平稳得像深井的水纹:
“参见大殿下。”
林悦心却在此刻侧过身,广袖掠过石几,带起茶盏一声轻磕。
她抬眼,眸光冷而亮,像淬了霜的刃:
“李方清,我不是不信你有忠心——
我是不信你的忠心会给我。”
话音落下,她牵住林浩的袖角,转身便走。
火狐腋绒的坐垫被风掀起一角,又软软落下,仿佛一声来不及出口的叹息。
两人的背影很快融进长廊的暗色里。
宫灯在远处一盏盏熄灭,只剩风铃叮叮,像碎玉滚落玉盘。
四下无人,连值守的宫女也被屏退。
李方清缓缓起身,拍了拍膝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忽地低笑一声,那笑意轻得像夜风掠过刀锋:
“忠心?”
他抬眼望向月色尽头,声音低得只容自己听见,
“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忠心。”
他负手而立,衣襟被夜风吹得猎猎,像一面不肯屈服的旗:
“我若忠心,也只会忠我的山河;
忠我的子民;
忠那些与我同生共死、愿意把后背交给我的兄弟。”
远处宫墙如铁,月色如霜。李方清长叹,声音却渐渐拔高,仿佛对着整个夜空宣言:
“公主殿下,你的世界太小,只装得下一座宫廷。
而我的疆场,是整片大陆——
从燕赵的麦田到克连的草原,从齐拉的雪岭到南岘的江潮。
终有一日,我会让天下商路皆通燕赵,让四海之人皆知:
忠于领地者,方为真忠;
护得万民者,方为大义。”
风停,铃静。
李方清转身,玄青披风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像劈开夜色的刀。
他的背影挺拔,步步踏碎地上的霜华,朝着宫门之外、朝着更辽阔的天地,头也不回地走去。
王宫穹顶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