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两条并肩的河,悄悄流向同一处归宿。
路过老槐树时,树梢的残叶沙沙作响,像替他们数着步子。
易雨璇抬头,透过枝桠看见月亮刚升到屋脊,圆而明净,像一盏被谁遗忘在天上的灯。
她轻声道:
“月亮跟得真紧。”
李方清笑了一下,声音低而温柔:
“它也怕我们迷路。”
再往前,便是领主住宅新起的二层小楼。
窗内透出暖黄的烛光,把雕花门楣映得温柔。
门前两盏铁艺风灯轻轻摇晃。
灯罩上绘着小小的飞鹰与缠枝莲。
影子落在石阶上,像一幅会呼吸的剪纸。
李方清推门时,木门吱呀一声,却带着新木特有的清香;
易雨璇跨过门槛,回头望了一眼——
镇子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条柔软的金线,像替他们守夜,又像替他们送别。
门扉阖上,屋内炭盆噼啪一声,火星溅起又落下。
桌上早有人备好了温热的杏仁露。
奶香混着微苦的杏味,在空气里荡开一个小小的漩涡。
易雨璇解下披风,随手搭在椅背,转身便见李方清正把窗推开一条缝,让夜风带着桂花香溜进来。
风掠过她的发梢,又掠过他的袖口,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两人轻轻系在一起。
窗外,月色正好;
窗内,灯火正暖。
他们并肩站在窗前,影子映在墙上,重叠成一个安静的剪影——
仿佛整个燕赵领地都悄悄缩进了这一方小小的光亮里,只剩下两颗心跳得缓慢而坚定,像远处更鼓的余韵,一下,又一下,把夜色敲得愈发温柔。
天色刚亮,政务大厅的窗棂上还凝着细碎的露珠。
杨溥与张仪并肩坐在长案左侧,案前铺着朱红锦垫,却空着主位。
对面,王宫来的内侍一身绛紫蟒袍。
金冠压得额角青筋微露,身后两排随从垂手肃立,像一片沉默的铁墙。
内侍抬眼扫过空荡的主位,指尖在案上轻敲,声音尖细却透着不耐:
“贵领主好大的架子,让咱家从寅时等到卯时,连个影子都不见?”
杨溥眼皮未抬,只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合,语气淡淡:
“在下并未通禀主公。”
“你——!”
内侍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跳起半寸,瓷盖叮当作响,
“区区一个门客,谁给你的胆子擅作主张!”
张仪连忙起身,羽扇半掩面,笑得滴水不漏:
“官人息怒。我家主公有个怪癖——最恨晨鼓未歇便扰他清梦。
您若此刻闯进去,他多半要扣我半年俸禄。”
话音未落,张仪指尖轻弹,清脆一声。
厅侧小门应声而开,一名燕赵子民低眉顺眼地端着乌木托盘进来。
盘上摆着刚蒸好的松糕与一壶滚热的松烟茶。
糕香混着茶香,霎时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仪微微躬身:
“先请官人润喉。主公醒来,自会给您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