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片被强行撕开、灌满了真实与毁灭气息的废墟里,仿佛也凝固了。
唯有夜风穿过破败的篱笆和那道巨大的裂口,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卷动着屋内残留的尘埃与石粉,打着旋。
终于,李顺喉咙里那被堵住的恐惧和剧痛,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微弱星光的映照下,如同风干的橘皮,每一道皱纹都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着。
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程野黑暗中模糊的轮廓,那里面再也没有算计,没有刻板,只剩下最原始的、如同猎物面对天敌的惊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硬挤出来,带着浓稠的血沫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几乎要从那张冰冷的木凳上滑落下去。
程野的身影在稀薄的星光与浓稠的黑暗交织中,纹丝未动。
那声嘶哑的质问撞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同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绝对的寂静吞没。
李顺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死死锁住那片黑暗中的轮廓。
他能感觉到程野的目光,比屋外灌进来的夜风更冷,更沉,像两座无形的山岳压在他的脊梁上,让他每一次试图吸气的努力都变成喉咙里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呜咽。
搭在桌沿的手指神经质地刮擦着木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风,穿过那道巨大的裂口,卷动着屋内残留的尘埃与冰冷的石粉,打着旋,发出低低的呜咽。这呜咽声,像是这座千年“囚笼”最后的残喘。
程野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只是极其缓慢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双浸在黑暗中的眼睛,如同寒潭深处打磨了万年的黑冰,清晰地倒映着李顺那张因绝望和剧痛而扭曲、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胜利者的睥睨,也没有毁灭者的快意,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的审视。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即将彻底崩解的、布满裂纹的古董。
李顺在那目光下,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枯瘦的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胡乱挥舞着,像是要驱散某种无形的恐惧,又像是溺水者徒劳的抓挠。
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被这无声的逼近彻底碾碎,只剩下纯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惊怖。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牙齿不受控制地激烈磕碰,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下颌骨一阵剧痛。
程野的脚步无声地落在地面,踩在簌簌流淌的石粉和碎裂的陶片之上。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短暂地扫过角落那两堆死寂的、还在微微沉降的青白色粉末,然后,他的视线再次聚焦在李顺身上。
那冰冷的审视,穿透了李顺佝偻的躯壳,仿佛直接落在了他那颗被千年禁锢、此刻正因彻底失控而疯狂抽搐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