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天武大帝吐出一个字。
很快,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瘦的宋濂,便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入了崇文殿。
面对这满殿朱紫,面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没有丝毫的胆怯,只是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草民宋濂,叩见陛下。”
“平身吧。”
天武大帝打量了他一眼,“朕听闻,你有不世之才,于科举之道,有独到见解?”
“草民不敢称才,只是有些许愚见,想说与陛下听。”
宋濂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最终落在了孔文正的身上。
他没有长篇大论地去引经据典,也没有去反驳对方的圣人大道。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陈旧的账册。
还有一个……算盘。
在崇文殿这种讨论国家大是的地方,拿出账册和算盘?
这简直是对斯文的亵渎!
孔文正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怒斥道:
“荒唐!成何体统!来人!将这不知礼数的狂生给老夫轰出去!”
宋濂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天武大帝,再次躬身。
“陛下,孔尚书说,圣人大道,乃是治国之本。草民不才,想请问孔尚书一个问题。”
他拨动了一下手中的算盘,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上月,黄河于兰阳段决堤,淹没良田三十七万亩,致使五县十一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派去的钦差,乃是上一科的探花郎,姓刘名承恩。
草民查过此人卷宗,其策论洋洋洒洒三千言,引《禹贡》、《河渠书》之典,论述治水之要,在于‘疏’而不在于‘堵’,文采斐然,深得陛下赏识。”
“敢问孔尚书,这位刘大人,算不算您口中的‘君子’,‘贤才’?”
孔文正脸色一滞,冷哼一声:
“刘承恩乃老夫亲选之才,品性高洁,学识渊博,自然是国之栋梁。”
“好。”
宋濂点了点头,手中的算盘拨得更快了。
“那草民再问,这位刘大人到了兰阳之后,面对滔滔洪水,除了每日上奏,请求朝廷拨款赈灾之外,可有提出过任何一条具体的、可行的治水方案?
他可知晓,要修复三十七万亩良田之上的水利,需要征调民夫几许?耗费钱粮几何?他可知晓,要安置那十一万灾民,每日所需的帐篷、米粮、药材,又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
“他不知道!”
宋濂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将那本账册高高举起。
“因为他的老师没有教过他!他读过的圣贤书里,也没有写过这些!他只会空谈‘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却不知修一度堤坝,需要多少砖石,多少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