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吾正在整理药柜。见他到来,起身行礼。
“世子怎的有空驾临?”
谢珩道:“听说你为陛下拟了新方,我想看看药材。”
沈从吾打开柜格,取出几味药供他查验。皆为寻常之物,无甚异常。
谢珩指着其中一味:“这味药,每次用多少?”
“三分。”他答,“依脉象略有增减。”
“为何?”
“因人而异。”他语气自然,“体质不同,用药自当调整。”
谢珩点头,又问:“你去过冷宫几次?”
沈从吾一顿:“回世子,每月初一、十五,奉旨送药。”
“给谁?”
“先帝留下的疯妃。”
“她服药有用吗?”
“略能安稳。”他低头,“只是记忆全失,恐怕难复。”
谢珩直视他:“你说她什么都不记得?”
“是。”他应道,“当年受惊过度,神志不清,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谢珩忽而一笑:“可我记得。她姓柳,江南人,入宫前是画师之女。你不提,是因为你知道她还记得,对不对?”
沈从吾脸色骤变。
他沉默不语。
谢珩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人慌了。
午时,春桃端药进来,薛明蕙已能勉强坐起。
“世子回来了。”春桃说,“他没抓沈从吾。”
薛明蕙点头:“他不会抓。现在动手,等于打草惊蛇。”
“那你呢?”春桃眼眶泛红,“你再这样吐血,撑不了几天。”
她轻轻抚了抚帕子:“我还撑得住。”
她将帕子翻面,背面有一行细小字迹,是方才所书:药渣留样,查他给疯妃所用之药。
春桃收好帕子,退出去了。
傍晚,谢珩再来,带来一小包灰白色粉末。
“这是从沈从吾药箱里取的。”他说,“他每日给疯妃的药中,都掺了这个。”
薛明蕙接过嗅了嗅。
“这不是药。”她说,“是迷魂散一类,久服者,六亲不认。”
谢珩问:“可解吗?”
“可解。”她说,“但需一味引子——月见草,唯冷宫墙根才有。”
谢珩看着她:“你要我去?”
她摇头:“你去。我写个方子,你让春桃混入药中送进去。只要她清醒片刻,便能说出当年之事。”
谢珩沉默片刻:“若失败呢?”
“那就等下月十五。”她说,“他会再去。”
她靠回榻上,闭目养神。
谢珩起身欲走,她忽然睁眼。
“沈从吾不是北狄人。”她说,“他是中原人,三十岁前在药王谷学医,后因私自炼制禁药,被逐出师门。”
谢珩回头:“你怎么知道?”
她未答。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焦黑木牌。
上面刻着几字:沈氏从吾,逐出师门,永不得归。
谢珩接过细看,神色渐沉。
他知道,这块牌子,绝非书本可查。
她是用自己的血,换来的。
他将木牌收好,转身出门。
夜风拂入,烛火轻晃。
薛明蕙睁开眼,望着帐顶。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从吾会被死死盯住,但他不会停。他会继续送药,继续交接。直到某一日,他发现联络中断,才会真正慌乱。
那时,便是收网之时。
她抬手,拭去嘴角残血。
指尖染红,轻轻按在帕子上。
血迹未干,忽然微微一颤。
她怔住。
这不是她的血在动。
是另一个人的血,在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