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屋内的烛火轻轻晃了一下。
谢珩仍坐在床边,指尖捏着一支断裂的玉簪,来回摩挲。方才在灯下看得清楚,簪尾刻有细痕,内里藏着一层乌黑之物,像是干涸的血迹,擦拭不掉。他将簪子翻转,对着烛光细看,发现接缝处颜色较深,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他侧头望向床上的人。薛明蕙睡得极不安稳,呼吸微弱,唇色苍白,袖口还沾着几点暗红血渍。她昨日刚画完军图便昏了过去,直到夜里才短暂醒来片刻。他不敢惊动她,悄悄取走她的荷包,从中抽出一方白帕——上面的血迹尚未干透,隐约可辨是山形纹路,箭头直指狼脊岭。
他将两截断簪并排置于帕上。一支是在园中拾得,另一支则出自她妆奁夹层。二者恰好能拼合,但新得这支玉质发乌,触手微黏,全然不似寻常玉石。
他眉头一紧,立即起身,动作极轻,未扰她清梦。走到门边,叩了三下。外头脚步声起,青崖低声问道:“公子?”
“封锁这院子,除春桃与沈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厨房送来的药膳,一律退回。”
“是。”
谢珩返回,蹲在妆奁前。这是个旧日红木匣子,表面雕纹早已磨平。他拉开最底层抽屉,手指沿侧板摸索,忽觉一处微凸。轻轻一按,暗格弹开,却空无一物,仅余一点凝固的蜡痕。
有人来过。
而且是在她昏迷之际悄然潜入,放入东西后以蜡封口,手法干净利落。
他凝视那半支毒簪,心中已然明了——这不是重逢,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圈套。有人要她咳血,要复制她的血纹,更要利用她预知的能力,套取更多军情。
此人,必在府中。
天光初亮,崔紫菀来了。
她穿着秋香色长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鬓边插着三支金簪,进门时步履轻缓,面上满是关切:“听说昨夜夫人又咳血了?可请太医瞧过了?”
谢珩立于堂中,掌心握着那半支断簪,默然不语。
崔紫菀走近几步,目光掠过床榻,落在枕畔的荷包上,眼神微动。
“你来得正好。”谢珩忽然开口,“我有样东西,想请你看看。”
他摊开手掌,断簪静静躺在掌心。
崔紫菀低头一看,脸色骤变,随即强自镇定:“这是什么?不过一支损毁的玉簪,脏污不堪,莫不是从哪捡来的?”
“不是捡的。”谢珩声音冷峻,“它藏在明蕙妆奁的暗格里,蜡封尚新,显然是近日放入。玉色发黑,含剧毒。只要她咳血,沾染此簪,血纹便会受污染,预知也将失准。”
崔紫菀冷笑:“世子这话未免荒唐。夫人都病成这样,你还疑神疑鬼?这脏东西,说不定是你自己放的,好栽赃陷害。”
谢珩不答,只抬了抬手。
两名侍卫抬着一具蒙布尸体入内,重重放下。布角掀开,露出一张青紫的脸,舌头肿胀,嘴角溢出黑血。
“这是北狄信使。”谢珩道,“昨夜翻入你别院西墙,与你密会。他说:‘簪已送入,等她咳血,便可取得血纹。’我亲耳听见。”
崔紫菀猛然抬头:“你胡言乱语!我何时见过什么信使?你擅闯我院子已是无礼,如今竟带尸首上门,是要逼死我吗?”
“我不是逼你。”谢珩俯身,扯开尸体后颈衣领。
一道火焰状刺青赫然显现,边缘焦黑,似是烙印而成。
“北狄细作的标记。”他站直身躯,“他在靴中藏有半张烧残的纸片,写着‘雁门’‘三日后’,与明蕙昨夜所绘军图的时间完全一致。你们想用她的血,助北狄取胜。”
崔紫菀嘴唇颤抖,仍强撑道:“荒谬!我兄长早已战死边关,尸骨无存,哪来的陪葬品?你这簪子,定是伪造!”
谢珩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金属,置于桌上:“此簪材质特殊,乃北狄王庭独有的毒工之法。这种金属,五年前曾作为陪葬品,随你兄长一同下葬。你派人掘墓取物,制成新簪,暗置明蕙妆奁之中,只为让她中毒,令其预知失效。”
崔紫菀终于变色。
她后退一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