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服魂灵被馆长恭敬请走的烟火气还未散尽,一股带着阴冷冥纸气息和浓重倦意的风,悄无声息地旋入了当铺。
这次的风铃声响得有些拖沓、沉闷,像是敲击朽木。
我抬眼,看见一位穿着皱巴巴的皂隶服、头戴“天下太平”帽、脸色苍白泛青的差官,垂头丧气地飘了进来。
他腰间缠着一条黑漆漆、散发着寒气的锁链——正是鬼差标配的勾魂索。
但与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形象不同,这位鬼差同志眼窝深陷,脚步虚浮,浑身散发着一种“加班过度、生无可恋”的社畜气息。
他磨蹭到柜台前,也没看我,先把那条沉重的勾魂索“哐当”一声撂在台面上,然后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有气无力:“唉……典当……典当这破绳子……干不下去了,真干不下去了……”
一位鬼差,要典当吃饭的家伙——勾魂索?这倒是新鲜。我看着他那一脸“我要辞职”的崩溃表情,问道:“为何干不下去?”
这一问,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鬼差猛地抬起头,黑眼圈浓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开始滔滔不绝地倒苦水:
“为什么?您问问上头那些老爷们去!”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就知道下指标!搞KpI!这个月要完成多少引渡任务,误差率不能超过百分之几!现在阳间医疗条件好了,死亡率下降,可指标一点没减!还得搞什么‘精准勾魂’,不能早,不能晚!”
“上回勾个老太太,就差一口痰没咳出来,我提前零点一秒到了,结果被家属请来的和尚念经干扰,差点勾错魂,回来就被记了过!还有一次,是个横死的,怨气太大,不肯走,我多劝了两句,超时了,又扣绩效!”他捶胸顿足,“这活儿是人干的吗?!不对,这活儿是鬼干的吗?!”
“您看看这勾魂索!”他拎起那冰冷的锁链,“以前是执法工具,现在就是计时器、任务量刻度表!天天催命似的,能不出错吗?再这样下去,我怕哪天不是我把魂勾走,是我自己先累得魂飞魄散了!典当!必须典当!换一天假期也行啊!”
他的执念,不是冤屈,不是仇恨,而是最朴素的“不想干了”、“压力太大”。
这份来自地府基层公务员的烦恼,带着一种荒诞却又真实的辛酸。
我看着他崩溃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