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鬼道魂魄离去时那份对“味道”的珍重,让当铺的空气都沉淀下来。
午夜的月光斜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
就在这片静谧中,一阵细微、却婉转凄凉的唱腔,如同从古老的留声机里飘出,幽幽地渗入了忘川巷。
这唱腔并非人声,更像是丝竹锣鼓、水袖翻飞间凝聚的精魂,带着陈年胭脂的香气和檀板的余韵。
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越的共鸣,仿佛在与之应和。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件戏服,正无风自动,飘飘然迈入当铺门槛。
这是一件很华丽的旦角戏服,以正宫绸为底,用金线银丝绣满了繁复的凤穿牡丹图案。
袖口裙袂缀着细密的珍珠流苏,虽历经岁月,依旧光彩夺目。
然而,这华美之下,却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怨与不甘。
戏服之上,隐约凝聚着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形,眉眼含愁,姿态风流,
正是这件戏服因沾染名伶心血而诞生的魂灵。
它(她)飘至柜台前,并未开口,那凄美的唱腔便化为清晰的意念,直接传入我的识海,字字泣血:
“典当——妾身这‘华美唱腔’!求掌柜,为妾身寻个明白人,莫再明珠暗投,蒙尘于朽木之中!”
唱腔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控诉:“想当年,梅先生倾注心血,将妾身绣成,于台上风光无限……可恨那班主愚昧!
竟将妾身随他陪葬!暗无天日数百载,与枯骨为伴,听虫蚁啃噬……妾身是戏台上的魂,不是殉葬的物啊!”
它的执念,并非单纯的报复或怨恨,而是对自己艺术生命被野蛮中断的痛惜,是渴望被理解、被传承的强烈愿望。
它典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华美唱腔”,只为换取一个重见天日、被真正懂戏之人珍视的机会。
我感受着戏服魂灵那浓郁的艺术气息与深沉的悲哀,缓缓道:“你的唱腔,凝聚了昔日名伶的神韵,是艺术之魂,典当可惜。
你之所求,是知音,是传承,未必需要付出如此代价。”
戏服魂灵的虚影微微颤抖,唱腔转为低回婉转:“知音难觅……妾身沉埋已久,世间还有几人识得旧时音律?
若不典当此腔,何以表妾身决心?何以引那真正爱戏之人?”
它的顾虑不无道理。
岁月变迁,懂得欣赏它身上那种古老戏曲魅力的人,确实越来越少了。
就在这时,当铺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