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测开始还算顺利。但就在物资队伍即将通过一个预设的、位于两座山坳之间的关键节点时,负责现场指挥的“蝮蛇”手下那个刀疤头目(名叫“岩肯”)突然传来紧急通讯,语气急促而紧张。
“猎隼!过不去了!‘鬼哭箐’那边有情况!”
“鬼哭箐”是我规划中一个必须穿越的小型峡谷,因其地形回声奇特而得名。按照计划,此时应该畅通无阻。
“什么情况?说清楚!”我心中一惊,立刻调出该区域的实时卫星图和传感器数据,并未发现异常。
“我们派去的探路的人回来说,他们在箐口看到了……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岩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是‘琵琶鬼’(当地传说中一种诱人迷失的山鬼)留下的印记!现在队伍里的人都不敢过去了,说硬闯会触怒山鬼,所有人都要遭殃!”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当地土语,充满了恐慌和反对的声音。甚至连我这边据点里,几个负责技术支持、同样来自当地边缘区域的“黑隼”手下,也露出了犹豫和畏惧的神色。
“铁砧”在一旁冷哼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狗屁的山鬼!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让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什么鬼都给他突突了!”
我立刻抬手制止了他。如果用强,或许能强行通过,但必然导致“蝮蛇”手下人心惶惶,甚至可能引发抵触情绪,为未来的合作埋下巨大隐患。我深知,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对超自然力量的恐惧,远比面对真枪实弹的敌人更难以克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将“岩甩”教给我的那些关于当地信仰和禁忌的知识,与眼前的情况快速结合。
“岩肯,”我对着麦克风,用尽量平稳、带着尊重的语气说道,“先不要慌。告诉我,他们看到的‘印记’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三块黑色的石头,摆成一个尖塔的形状,旁边还有被折断的、特定朝向的树枝?”
频道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岩肯在向探路的人确认。片刻后,他惊讶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猎隼,你……你也懂这个?”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正是在“岩甩”给我讲述的当地传说中,一种常见的、被认为是山鬼标记的方式,通常用于警示外人不要进入其“领地”。
“我听说过一些古老的规矩。”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着他们的文化逻辑往下说,“按照你们祖先传下来的方法,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硬闯,也不应该立刻撤退。需要由队伍里最年长、或者最有经验的人,面向峡谷方向,用芭蕉叶包裹一小撮盐和茶叶,放在那三块石头旁边,然后低声念诵三遍祈求山神谅解、借路通行的话。做完之后,等待一炷香的时间(约十五分钟),如果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动静,比如奇怪的鸟叫或者风突然停止,就表示山神允许通过了。对吗?”
频道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我甚至能想象到岩肯和他手下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我这个他们眼中的“汉家娃娃”,竟然如此准确地指出了他们部落里处理这类事件的、近乎失传的古法!
“……是,是这样的。”岩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恭敬,“可是……我们这里最老的阿叔这次没跟来……”
“那就由你来做。”我果断地说,“岩肯,我相信你有这个资格和勇气。按照古老的规矩做,山神会感受到我们的尊重。我们只是借路,并非冒犯。”
又是一段令人煎熬的等待。据点里,“铁砧”抱着手臂,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但他没有再出声干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星图像上,代表物资队伍的光点依旧停留在“鬼哭箐”入口处,一动不动。
终于,十五分钟后,岩肯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如释重负和一丝兴奋:“猎隼!过去了!我们按你说的做了,一点怪事都没发生!队伍现在已经安全通过‘鬼哭箐’了!兄弟们都说……都说你是得到山神启示的人!”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后背同样被冷汗湿透。这不仅仅是一次危机的化解,更是一次文化的胜利。我利用他们的信仰体系,解决了他们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这次事件之后,“蝮蛇”方面对我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们不再仅仅因为“算盘”的权威而服从,开始真正将我视为一个可以沟通、甚至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后续的协调变得异常顺畅,他们甚至主动向我提供了一些连“导航员”数据库里都没有的、关于当地微小地形变化和季节性风险的宝贵信息。
我知道,我并没有真的得到什么“山神启示”,我只是比他们更“懂得”他们的文化,并巧妙地运用了它。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伪装,一种更深层次的融入。我穿着他们的“文化外衣”,行走在罪恶的边缘,内心坚守着的光明使命与这身融入黑暗的伪装,形成了一种极其痛苦而又必须维持的平衡。
我站在据点的了望口,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那里是“幽灵通道”蜿蜒前行的方向。我成功地用文化敲开了这扇门,但门后的血腥与罪恶,也必将更加赤裸地呈现在我面前。这条路,我走得越来越深,伪装得越来越像,但内心深处那警察的魂灵,却在每一次成功的“融入”后,发出更加尖锐的警鸣。我必须在被这黑暗彻底同化之前,找到那条通往终结的道路。文化融入,是手段,是铠甲,但绝不能成为我沉沦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