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双重背叛
文化融入像一层涂抹在我身上的保护色，让我在“蝮蛇”及其手下眼中，从一个需要提防的“外来者”，变成了一个可以沟通、甚至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自己人”。第一阶段路测的成功，尤其是“鬼哭箐”事件的顺利解决，更是在“算盘”那里为我增添了厚重的筹码。他对我能力的认可，不再局限于数据和规划，更延伸到了对“人”的掌控和对复杂局面的应变。
然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层保护色是何等的脆弱。我行走的，从来都不是一条单行道，而是布满岔路和陷阱的雷区。一边是“算盘”那深不见底、带着利用与考验的“信任”，另一边是“黑隼”及其派系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嫉妒。而我真正的立场，则像一枚埋藏极深的炸弹，与这两者都格格不入，随时可能将我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这种危险的平衡，在“幽灵通道”第一阶段路测总结暨第二阶段规划启动会上，被彻底打破了。
会议依旧在那间幽蓝色的圆形决策室举行。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山魈”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在肯定第一阶段成果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幽灵通道’的初步验证超出预期，证明了新思路的可行性。但这仅仅是开始。集团需要它尽快承担起‘翡翠通道’瘫痪后留下的巨大运力缺口。第二阶段，规模扩大三倍，时效压缩百分之四十。林野，你需要提交详细的方案，并确保执行万无一失。”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压在我的肩头。扩大规模，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投入，更复杂的协调，也意味着我埋藏在路线中的那些“结构性风险”被触发的概率呈指数级上升。我必须更加小心地控制这些风险，既要确保通道在初期能够“成功”运行，以巩固我的地位，又要在关键时刻能让其精准地“失败”。
会议结束后，“算盘”将我单独留了下来。他没有在私人分析室，而是带我走到了决策室外一条罕有人至的、可以俯瞰部分基地内部结构的悬空廊桥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灯火与运行的机械，给人一种悬浮于虚无之上的错觉。
“你做得很好，林野。”“算盘”罕见地用了带有明确褒奖意味的词语，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好到……已经让一些人坐立不安了。”
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方如同血管般输送着物资和人员的传送带，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黑隼’向‘山魈’提交了一份报告。他认为，你将过多精力投入到与地方势力的‘人情往来’和文化认同上，忽略了运输效率和绝对掌控。他甚至暗示，你与‘蝮蛇’的关系……有些过于密切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黑隼”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他无法在业务上直接否定我的成果，便开始从忠诚度和动机上抹黑我。
“算盘先生，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确保‘幽灵通道’的顺利推进。”我立刻表态，声音保持着镇定，“与‘蝮蛇’建立信任，是降低执行风险、提高效率的最佳途径，这符合您最初‘打通人的关卡’的指示。”
“我知道。”“算盘”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我需要的，正是你这种能够灵活处理复杂关系的能力。但是，林野，你要明白，在这个体系里，表现得‘过于’出色，本身就会成为一种原罪。‘黑隼’需要的是绝对服从、易于控制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可能脱离他掌控、甚至威胁到他地位的‘变量’。”
他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凝视着我：“他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试探你，或者，清除你。”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知道“算盘”不是在危言耸听。“黑隼”的“非常规手段”，往往意味着血腥和直接。
“谢谢算盘先生提醒，我会更加小心。”
“光是小心，还不够。”“算盘”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你需要向他，也向所有盯着你的人证明，你的价值，是无可替代的，并且，你始终在‘规则’之内。第二阶段的任务，你必须完成得漂漂亮亮。同时……”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你需要提防来自任何方向的‘意外’。包括……你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我心中一凛。他指的是“铁砧”？还是……
“记住，在这里，信任是奢侈品，背叛才是常态。”“算盘”没有明说，只是留下了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转身离开了廊桥。
我独自站在原地，脚下的虚空仿佛要将我吞噬。“算盘”的警告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我的头顶。我知道，我即将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来自“黑隼”的正面打压，还有来自阴影中的冷箭。
回到自己的工作站，我立刻投入到第二阶段方案的设计中，精神却前所未有地紧绷。我仔细审查着每一个环节，评估着每一个接触点可能存在的风险。我甚至开始重新审视那些与我有过接触的人，包括一直对我态度冷淡的“铁砧”，以及……那位教我语言和文化的“老师”，“岩甩”。
“岩甩”的动机真的只是不想让语言和文化失传吗？他一个被边缘化的老技术人员，为何会对边境地区的情况如此熟悉？他与“黑隼”派系，或者集团外部的势力，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疑心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但我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依旧维持着与“岩甩”的隐秘接触，只是变得更加警惕，每一次交流，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观察。
第二阶段的路测很快启动，规模更大，路线也更长，涉及与“蝮蛇”以及另一个新接触的、控制着一段山地路线的叫“扎西”的小头目的协同运作。压力巨大，但我必须成功。
然而，就在第一批次物资即将通过最关键的、由“扎西”控制的隘口时，“意外”果然发生了。
我接到前沿据点（这次换了一个更靠近“扎西”地盘的位置）的紧急报告——负责押运的、“黑隼”派出的护卫小队，与“扎西”的手下发生了武装对峙！起因是“扎西”的人坚持要按照他们的古老规矩，对通过的货物进行一种象征性的“净化”仪式（涉及洒水和念诵经文），而“黑隼”的护卫队长认为这是无理取闹，坚决不允许对方靠近货物，双方剑拔弩张，随时可能走火！
消息传来，我心头巨震。这绝不仅仅是文化冲突！这分明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扎西”是“黑隼”方面引荐接触的，而护卫队也是“黑隼”的人。他们故意制造矛盾，无论我如何处置，都必将陷入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