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曼先生说得对！山鬼大人就该当我们的王！”
“灭了秦朝，大人去做中原的皇帝！”
“我们百越的好日子要来了！”
听着众人毫不掩饰的推崇与鼓吹，山鬼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权力感和野心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这场胜利，确实将他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统御百越、甚至与北方庞然大物分庭抗礼的无上权柄。
然而，他终究不是被胜利完全冲昏头脑的莽夫。能在短时间内整合数个部落，设下如此毒计伏击秦军，他的心机与理智远超常人。
他抬起手，微微下压，篝火旁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发言。
山鬼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那诡异的彩绘在火光跳动下更显神秘，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与谦逊：“此战大胜，非我山鬼一人之功，乃山神庇佑，更是诸位头人与勇士们用命搏杀的结果！”
他先是将功劳归于虚无缥缈的山神和众人，这既彰显了他的“神性”，又安抚了可能存在的嫉妒之心。
“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切不可因一时之胜，便小觑了秦人。秦军之强，诸在谷中当有体会。若非天降大雨，助我等破了其火器之利，此战胜负，犹未可知！”
他拿起身边一杆缴获的、虽然被雨水浸泡过，但依旧能看出制作精良的燧发枪，递给旁边的阿曼：“阿曼，你见识广博，看看此物。”
阿曼恭敬地接过燧发枪，仔细端详起来。他抚摸着光滑的枪管，研究着复杂的击发机构，眼中流露出惊叹与凝重：“大人明鉴。此物名为火枪，乃秦军利器。我曾在中原行商时远远见过其发射，声若雷霆，弹如流星，百步之外可破厚甲，威力惊人！若非那场及时雨令其火药受潮，无法击发，我等纵有地利，伤亡恐亦难以想象。”
他的话让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头人们冷静了几分，想起了秦军那密集的、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排枪齐射。
“秦人的火器，确实是个大麻烦。” 雄牛头人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何止是火枪，” 老树根补充道，“他们还有那种能发出巨响，抛出炸雷的大炮！若非山谷地形限制了其施展，后果不堪设想。”
山鬼点了点头，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他需要的是清醒的部下，而不是一群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乌合之众。
“阿曼，” 山鬼下令道，“你组织一批心灵手巧的族人，将这些缴获的火器好生晾晒、清理、研究一番。看看我们能否仿造，或者至少，让我们的勇士学会使用这些武器！若是我们的勇士也能手持如此利器，再配合我们对地形的熟悉，将来即便在正面战场上，也未尝不能与秦军一较高下！”
“是！大人！” 阿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立刻领命。他深知这项任务的重要性，若能成功，他们的实力将得到质的飞跃。
“接下来，诸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山鬼将问题抛给了众人，这也是在考验他们的眼光。
黑蟒头人率先道：“秦军新败，短时间内定然混乱。我们应当趁此机会，主动出击，攻打附近的秦军据点，抢夺更多物资和人口！”
老树根却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可。秦军虽败，但其根基未损，仍然实力雄厚，援军不日即至。我们若主动出击，暴露行踪，正好给了秦军围剿我们的机会。依我之见，当避其锋芒，深藏于山林，凭借地利与秦军周旋。”
阿曼沉吟片刻，开口道：“老树根头人所言有理。硬碰硬非是上策。然，固守一地亦非长久之计。秦军若大举来犯，纵使我们熟悉地形，也难以持久抗衡。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趁秦军尚未完成集结反扑之前，整合百越各部之力！”
他看向山鬼，目光炯炯：“大人，我们应当向南，前往雒越之地！”
“雒越？” 几个头人都是一愣。雒越位于更南方，部落众多，势力盘根错节，并非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不错！” 阿曼肯定道，“雒越地域广阔，部落林立，其中不乏对秦人统治不满者。大人携大胜之威，手握赵佗首级此等重器，正可前往雒越，收拢各部，整合力量！只要将雒越各部纳入麾下，我们便有了更广阔的战略纵深和更多的人口兵力，届时，进可攻，退可守，方能真正与秦军长期抗衡！”
山鬼眼中精光闪动，阿曼的建议与他不谋而合。他之前就有意将势力向南拓展，只是时机未到。如今有此大胜作为资本，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曼先生所言，深得我心！” 山鬼沉声道，“雒越，将是我们新的根基之地！”
他顿了顿，开始具体部署：“南下路线，不可直行，需迂回曲折，避开秦军可能设置的关卡和眼线。我意，分作三路！”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粗略地画了起来：“雄牛头人，你率本部精锐为前锋，沿西侧山麓潜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负责侦查前路，清除小股秦军哨探，并标记安全路线与水源地。”
“老树根头人，你部居中，负责保护缴获的重要物资，尤其是那些火器和赵佗的首级，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同时，收拢沿途愿意归附的小部落，将其青壮编入队伍。”
“黑蟒头人，你部断后，负责清除行军痕迹，布置疑阵，阻滞可能出现的秦军追兵。若遇小股秦军尾随，可伺机歼灭；若遇大队，则立刻示警，不可恋战！”
“我自与阿曼先生统领中军主力，协调各方。各部之间，以哨箭和特定鸟鸣声联络。每行进三十里，必须派出联络兵确认彼此位置。夜间扎营，需选择易守难攻之地，设立明暗哨卡，严防偷袭！”
山鬼的部署条理清晰，考虑周详，显露出不俗的军事才能，让几位头人心悦诚服，纷纷领命。
“南下途中，各部需尽可能收集草药、毒物，补充箭矢，训练新附族人。抵达雒越之地后，再行休整，图谋大事！” 山鬼最后强调道。
“谨遵大人之令！” 众人齐声应诺，斗志昂扬。
定下大计后，山鬼让雄牛、老树根、黑蟒等人先行退下，各自回去准备。篝火旁，只剩下了他和阿曼两人。
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照在身后的岩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阿曼，” 山鬼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沉的算计，“南下雒越，整合各部，看似前景光明，实则困难重重。雒越那些老家伙，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阿曼微微躬身，低声道：“大人所虑极是。雒越各部，久居南方，与西瓯和我们这边联系并不紧密，且内部亦有纷争。仅凭我们空口白牙，恐怕难以让他们轻易归附。”
“所以，需要你先行一步。” 山鬼目光锐利地看向阿曼，“你挑选一批机灵能干、熟悉雒越风土人情，最好本身就有雒越部落关系的族人，携带秦军将领的盔甲、旗帜作为凭证，还有……赵佗的首级，秘密潜入雒越。”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你的任务，是游说雒越各部有影响力的头人、祭司。告诉他们，秦军并非不可战胜！我山鬼，已率部于瘴疠谷大破秦军主力，阵斩其副司令赵佗！让他们看清形势，秦人残暴，欲灭我百越各族而后快！唯有联合起来，奉我山鬼为共主，方能抵御强秦，保全族裔，甚至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对于那些犹豫不决者，可许以重利；对于那些顽固不化，甚至亲秦者……” 山鬼眼中寒光一闪，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杀意不言而喻。
阿曼心领神会，郑重道：“大人放心！阿曼明白该如何做。定会在大人率主力抵达雒越之前，为大人铺平道路，让至少一半的雒越部落，敞开大门迎接大人！”
“好！此事若成，你便是未来雒越之地的总管，位同国相！” 山鬼许下了重诺。
“谢大人！” 阿曼深深一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野心的光芒。
夜色渐深，篝火渐熄。山鬼独自坐在原地，望着南方漆黑如墨的丛林，手中摩挲着那根象征着山神权柄的诡异木杖。
北方的秦帝已然磨刀霍霍，而他这南疆的“山鬼”，也即将踏上整合百越、对抗天威的征程。两条原本平行的命运线，因一场伏击与一场即将到来的亲征，即将在这片古老而充满危机的土地上，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风暴，正在南北两地，同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