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听完,脸色也是白了白,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尚书大人……这……陛下旨意如此严厉,是否……”
叔孙通打断他,肃容道:“陛下圣心独运,乾坤在握,岂是我等臣子可以妄加揣测?执行便是!你即刻去四夷馆,召集那些西域使者,当面宣示陛下旨意,不得有误!注意把握分寸,既要彰显天朝威严,也不必刻意折辱。”
“下官明白!”周胤定了定神,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几名属官和护卫,顶风冒雪,匆匆赶往四夷馆西域苑。
西域苑内,正望眼欲穿、心急如焚的安归王子等人,听到周胤突然到来,还以为终于等到了皇帝召见的消息,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激动起来,纷纷整理衣冠,涌到厅堂,脸上带着期盼甚至谄媚的笑容。
然而,当他们看到周胤那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冷峻的脸色时,心中的热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凉了半截。
周胤没有废话,站定之后,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忐忑不安的使者,用清晰而冷硬的语调,直接开始宣示皇帝旨意:
“奉大秦帝国始平皇帝陛下口谕:”
仅仅一个开头,所有西域使者便条件反射般齐刷刷跪倒在地,屏息聆听。
“西域诸部,本乃化外荒僻之地,尔等酋首,竟敢妄自称尊,僭越号国,实乃不识天数,罪莫大焉!今遣使来朝,妄图以微末之贡,换藩属之名,心存侥幸,愚不可及!”
冰冷的言辞如同钢针,刺入每一位使者的耳中,让他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安归王子更是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朕,乃大秦皇帝 ,统御四海,宇内独尊!朕之江山,无需藩属,只需子民!朕之兵锋,不纳贡赋,只拓疆土!”
周胤的声音提高,带着帝国天使的威严:“故,朕今给尔等,亦给西域诸酋两条路选!”
“其一:即刻交出权柄,解散部众,开城迎降,无条件接受大秦官吏治理。朕可法外开恩,准尔等酋首贵族,迁入秦土,赐田宅,为富家闲散之人,保尔等一世衣食无忧,平安终老!此乃朕之仁慈,亦是尔等唯一生路!”
“其二:若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心存幻想,待帝国天兵降临,踏平城郭,诛灭顽酋!届时,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钦此——!”
旨意宣读完,厅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西域使者都僵跪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巨大的屈辱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皇帝的接见和安抚,而是如此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最终通牒!连名义上的臣服都不被接受,要么彻底放弃一切权力和地位成为平民,要么就是亡国灭种!
“不!怎能如此?!”一名来自车师国的年轻使者血气方刚,首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辱,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想要怒吼抗议。
但他身旁的安归王子反应极快,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拉住了他,并用恐惧到极点的眼神严厉制止!因为他看到,宣旨的周胤身后,那些按刀而立的秦军护卫,眼神已经瞬间变得冰寒刺骨,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弥漫开来!
安归王子毫不怀疑,只要己方有人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敬或反抗,立刻就会血溅五步!这里是大秦帝都,不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和对大秦恐怖实力的深刻认知,瞬间压倒了那点可怜的屈辱和愤怒。安归王子率先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哽咽,却无比清晰地高呼:“罪臣……安归,叩谢皇帝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顺从。其他使者见状,哪还敢有半分犹豫,纷纷跟着磕头,乱糟糟地高喊:“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万岁!”
那点刚刚燃起的反抗火苗,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和恐惧彻底浇灭。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个庞大的帝国怀揣着怎样可怕的野心和决心。它不需要属国,不需要盟友,它要的是吞噬一切,消化一切!西域的土地、人口、资源,它全都要!唯独不需要的,就是他们这些旧时代的统治者!
周胤冷冷地看着眼前磕头如捣蒜的使者们,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是淡淡道:“既已领旨,便速速收拾行装,即日离馆。尔等是选择回国报信,还是选择留下做一富家翁,悉听尊便。馆驿不再提供食宿。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带着属官和护卫离去。
留下西域使团众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才有人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
他们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房间,机械地收拾着那点可怜的行李。来时虽然狼狈,尚存一丝希望;离去时,却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回西域,将大秦皇帝那冷酷无情的最终选择,原原本本地告知各自的国王、酋长。并且只能在内心疯狂祈祷,祈祷自己的首领不是蠢货,千万不要选择那条显而易见的死路……
当天下午,这支来时惶惶、去时惨惨的西域使团,便在咸阳百姓漠然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丧家之犬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让他们经历了一场噩梦般旅程的神都咸阳。
几乎就在西域使团离开的同时,礼部尚书叔孙通便亲自带着一大批礼部官吏和工部派来的匠作监官员与工匠,来到了原来的四夷馆。
叔孙通指着那块悬挂了不知多少年的“四夷馆”匾额,对工部匠作监的官员吩咐道:“即刻将此匾取下!陛下有旨,此处更名为‘皇家别馆’,今后专用于接待帝国各郡县入京公干之官员!需彰显帝国气度,体现官员体面!”
“谨遵部堂令!”匠作监官员躬身领命,立刻指挥工匠搭起架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块代表着旧时代朝贡体系的“四夷馆”匾额取了下来。
叔孙通又对周胤等礼部官员吩咐:“尔等即刻清点馆内所有房舍院落,按照帝国郡县名录,重新规划分区。每一郡,每一县,都要有独立的、符合其规格的院落居所!预留出足够的区域,以备帝国日后新增郡县之用!所有标识、用具、配置,全部按新规制更换!”
“是!尚书大人!”周胤等人连忙应下,立刻带领属员忙碌起来。
很快,整个馆驿便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工匠们测量尺寸,更换牌匾,修缮房屋;礼部吏员们抱着厚厚的郡县名录和图册,穿梭于各个院落之间,进行登记和规划。
原有的带有异域风情的装饰被逐一拆除,换上了标准化的、体现大秦威严与实用性的设施。一块块崭新的、刻着“陇西郡院”、“北地郡院”、“三川郡院”、“南阳郡院”等字样的木牌被悬挂于各个院门之上。
过去的“四夷馆”,象征着中央王朝与周边藩属的一种松散、不平等的羁縻关系。而如今的“皇家别馆”,则昭示着一个崭新的、高度中央集权的庞大帝国,对其疆域进行有效、直接管理的决心与能力。
这里即将迎来的,不再是战战兢兢的外邦使者,而是帝国治理体系内,来自四面八方、为帝国效力的各级官员。
雪,依旧在下,覆盖了旧日的痕迹,也仿佛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帝国的机器,正按照扶苏的意志,高效而冷酷地运转着,碾碎一切旧的藩篱,塑造着全新的格局。而西域的命运,已然在那位年轻皇帝的寥寥数语中,被决定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