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三十六国的使团,怀揣着无尽的绝望与恐惧,如同惊弓之鸟,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座给他们带来巨大震撼与屈辱的神都咸阳。
来时虽风尘仆仆,尚存一丝作为“使臣”的体面与期望;归去时,却只剩下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凄惨,以及肩上那足以压垮他们心智的、来自大秦皇帝的最终通牒。
回程的路,依旧是那条宽阔平坦、让他们叹为观止的秦直道。
然而,此刻他们再无暇惊叹这工程的伟大。沿途所见,那些安居乐业、面色红润的秦人百姓;那些冒着黑烟、轰鸣奔跑的钢铁怪物;那些规划整齐、日益兴隆的城镇乡村……这一切曾经让他们感到新奇无比的景象,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们的神经。
对比自己国家那贫瘠的土地、落后的生产、以及绝大多数面黄肌瘦的子民,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这些使者心中蔓延。
精绝副使兀难骑在骆驼上,望着远处田野里的秦人农夫,以及田埂边嬉戏玩耍、衣着整洁的孩童,忍不住对身旁憔悴不堪的安归王子低声道:“王子殿下……您说,大秦皇帝给的那条路……或许,也不错?”
安归王子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了路边一座新建成的“蒙学院”,里面传来稚嫩的琅琅读书声,那是帝国的未来。他又看到了一个挂着“帝国医馆”牌子的诊所,几个百姓正排队等候,脸上并无忧色,因为他们知道看病不要钱。
良久,安归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若能在此太平盛世,为一富家翁,衣食无忧,平安终老……或许,真是天神陛下格外的恩典吧。总好过……城破人亡,玉石俱焚。”
他的话,道出了许多使者的心声。见识过真正的强盛与文明,谁又愿意回到那朝不保夕、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去等死呢?只是,那需要放弃的,是他们世代享有的权力和地位。
带着这种矛盾而沉重的心情,使团再次历经跋涉,终于看到了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西域东缘的重镇——昭武新城。
再次面对这座用水泥和钢铁浇筑而成的巨大城市,所有使者的心情比第一次来时更加沉重和绝望。他们终于彻底明白了,当初那位白虎军区副司令员、大秦武威侯项羽为何会是那般不屑一顾、冰冷彻骨的态度。
绝对的实力,带来的是绝对的自信和绝对的支配力!
在大秦这头恐怖的战争巨兽面前,西域所谓的三十六国,不过是三十六只稍微强壮些的蚂蚁!项羽根本不需要和他们玩任何外交辞令,不需要任何怀柔手段,只需要亮出獠牙,告诉他们顺昌逆亡的简单规则即可!
这一次,他们甚至连项羽的面都没能见到。守城的军校验过他们的通关文书后,便冷漠地挥手放行,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流民。项羽的态度很清楚:话已带到,选择给你们了,是生是死,自己滚回去决定!
这种彻头彻尾的轻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这些使者感到刺骨的寒意。
走出昭武新城的西城门,正式离开大秦实际控制疆域,踏入西域地界的那一刻,所有使者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回望那座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宏伟城池,仿佛在看一头沉睡的、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洪荒凶兽。
“诸位,”安归王子作为名义上的使团首领,用干涩的声音开口道,“就此别过吧。各自回国,将大秦皇帝陛下的旨意,原原本本地告知各自的王。如何抉择……关乎一国生灵存续,望诸位……慎重!”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一张张写满恐惧、茫然和绝望的脸。
车师国那位曾险些冲动抗议的年轻使者,此刻也彻底没了锐气,低声道:“还能如何抉择?难道真要螳臂当车吗?我只盼我王……能听得进劝谏。”
“是啊,如实禀报吧!”
“但愿天神保佑……”
“就此别过,诸位珍重!”
简单的告别后,这支来自不同城邦、部族的使团,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朝着各自国家的方向散去。他们聚在一起时,是一团燃烧着卑微求和之火的可怜群体;散开之后,则化作了满天弥漫着投降与恐惧情绪的星辰,将大秦那不可抗拒的天威,洒向西域的每一个角落。
距离大秦新疆土最近的三个小国,分别是楼兰、且末、小宛。其中,楼兰王子安归率先回到了国都扦泥城。
扦泥城王宫相比咸阳的宫殿,简直如同土坯房般简陋。楼兰王尉屠耆听着儿子安归那声泪俱下、近乎崩溃地描述着大秦的强盛、咸阳的繁华、以及皇帝那不容置疑的最终通牒,他的脸色从震惊到苍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父王!大秦!那是真正的神之国度!他们的城墙比山还要高,用的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他们的军队装备着能发出雷霆的神器,听说月氏的昭武城就是被秦军用此神兵轰平的!他们的车辆无需牛马,自行奔跑!他们的百姓衣食无忧,孩子免费上学,病人免费看病!……而我们……”安归泣不成声,“我们拿什么去抵抗?项羽将军一句话,就能让昭武城灰飞烟灭!我们扦泥城,能挡得住大秦的兵锋吗?”
尉屠耆瘫坐在他的胡床上,手中的金杯跌落在地都浑然不觉。他喃喃道:“……要么放弃一切,去做个富家翁……要么,等着城毁人亡……”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消息,且末国和小宛国的使者几乎同时抵达,求见楼兰王。他们带来的,是同样的消息,以及各自国王相似的惊恐和犹豫。
尉屠耆立刻召见了他们。且末使臣面色如土:“我王让我询问楼兰王,大秦……大秦真的如此可怕?他们的条件……当真没有回旋余地?”
小宛使臣更是直接:“我王说,若楼兰愿降,小宛愿追随!”
尉屠耆看着惊惶失措的两位使臣,又看了看面前几乎精神崩溃的儿子,最后望向宫殿窗外那片贫瘠的土地和寥寥无几的子民。他猛地一跺脚,做出了决定:“罢了!天神之威,又岂是我等凡人可抗?为了楼兰子民不被屠戮,这王位……不要也罢!”
他当即写下降表,命令安归王子立刻带上国玺和降表,再次返回昭武新城,代表楼兰、且末、小宛三国,向大秦表示无条件接受所有条件,恳求大秦皇帝陛下履行承诺,接纳他们迁入秦地。
就这样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幸运的三个诞生了,同时也是仅存的三个。多年后,当他们相聚赏月饮酒时,都暗暗感叹还好当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起码现在在西域还有楼兰县、小宛县、且末县,而其余诸国,早已烟消云散,成为了史书中冰冷的文字,以及那自不量力的历时评价。
再说楼兰这边,安归几乎是连夜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赶到了昭武新城。
这一次,接待他的不再是冰冷的军校,而是被项羽委以全权处理西域归降事宜的张良。
昭武新城,原月氏王宫位置处新建的西域都护府行辕内,张良一袭青衫,面容清癯,神色平静地接见了风尘仆仆、恭敬无比的安归王子。
安归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楼兰国玺、降表以及且末、小宛两国的降书,声音颤抖:“罪臣安归,奉父王楼兰王尉屠耆、且末王、小宛王之命,特来向天朝请降!我三国愿无条件接受大秦始平皇帝陛下的一切旨意!恳请帝国上官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