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喝声,只有一种极其轻微、却带着金属摩擦皮革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枯草上游走。这声音由远及近,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敲打在殿内每一个囚徒的心脏上!
殿内所有的呓语和啜泣声瞬间消失了!死寂!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死寂降临!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胡亥的疯话戛然而止,他猛地坐起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沉重的、被铁链锁死的殿门,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沙…沙…沙…”
声音停在了殿门外。
时间,仿佛凝固了。
“哐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不是钥匙开锁,而是某种极其坚硬锐利的东西,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粗大的门栓!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惊雷炸响!
“轰隆——!”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烈的肃杀之气,狂涌而入!殿内微弱的月光瞬间被门外更加深沉的黑暗吞噬!
阴影!
门口矗立着数道高大的阴影!
他们全身笼罩在一种从未见过的、泛着幽冷哑光的黑色金属甲胄之中!甲片细密如龙鳞,覆盖全身,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眼睛。他们的身形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雕塑,沉默、冰冷、沉重。腰间悬挂着同样漆黑的、比寻常秦剑更长更直的利刃,刃口在门外微弱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寒芒。
龙卫!
如同传说中来自九幽地府的勾魂使者!
殿内瞬间爆发出绝望的尖叫和哀嚎!那些宗室子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虾米,惊恐地蜷缩、后退,有的甚至失禁,腥臊味弥漫开来。
“不要!不要杀我!”
“陛下饶命!公子饶命啊!”
“我是被逼的!都是胡亥逼我的!”
胡亥没有尖叫。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草席上,身下迅速洇开一片湿热的痕迹。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几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恐惧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神智。
为首的龙卫统领,大秦龙骧卫指挥使项少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殿内崩溃的众人。他的视线在胡亥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动,既无鄙夷,也无怜悯,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漠然。他微微侧头,对身后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无声的命令!
数名龙卫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入,动作迅捷、精准、冷酷。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径直走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宗室众人。这些人中大多是被牵连的家眷,很多人在被带到这里之前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见到这阵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哭喊都发不出,他们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龙卫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们两人一组,沉默地将那些瘫软的宗室架起,迅速带离大殿。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冰冷的甲胄触碰肌肤带来的刺骨寒意。很快,殿内只剩下胡亥和那几个带头的宗室叛逆。
还是那些人,上一次房间里只有他们的时候,一个个还都锦衣华服,享受着宗室身份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享受着大秦子民的供奉,而此刻,还是这些人,却已全部沦为了阶下之囚!
当殿门再次关闭,将那微弱的抽泣隔绝在外时,殿内剩下的几人,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们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
为首的项少龙,从腰间一个特制的皮囊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他展开帛书,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帛书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上面的字迹仿佛带着血光。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地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绝望的耳中:
“奉,大秦始平皇帝陛下谕旨!”
殿内瞬间死寂,连粗重的喘息都消失了。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卷黄帛。
“查:公子胡亥,勾结阉宦赵高,篡改先帝遗诏,谋害监国太子扶苏,犯下滔天谋逆大罪!本应处死以儆效尤,朕念及兄弟之情,欲从轻发落,然,其不知悔改,意欲勾结乱党,祸乱朝纲,为大秦律法所不容,现罪证确凿,无可辩驳!赢傒、赢成等,附逆作乱,罪同谋反!”
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敲响。
“依《大秦律》,谋逆大罪,罪无可赦!主犯胡亥,赐白绫!余者,斩立决!夷三族!”
“夷三族”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连那些已经麻木的宗室子弟,眼中也爆发出最后的恐惧和怨毒!
“陛下口谕:大秦的宗庙,不需要蛀虫!大秦的未来,容不下叛逆!龙卫!行刑!”
“行刑”二字落下的瞬间!
“锵啷——!”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所有龙卫,在同一瞬间,拔出了腰间那漆黑如墨的直刃长剑!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戮美感!
幽冷的剑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致命的弧线!没有呼喝,没有咆哮,只有剑锋撕裂空气的微弱嘶鸣,以及……利器切入骨肉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噗嗤!”
“呃啊——!”
惨叫声瞬间爆发,又戛然而止!快!太快了!龙卫的剑,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每一剑都直取要害!脖颈、心口!血光在惨淡的月光下猛然迸溅!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胡亥瘫在草席上,目睹着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他身边的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喷涌的鲜血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带着生命的余温。极致的恐惧已经让他彻底失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裤裆再次湿透,屎尿齐流。
两名龙卫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他面前,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盘东西——不是刀斧,而是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在微光下泛着惨白光泽的……白绫。
没有言语。一名龙卫俯下身,动作冰冷而机械,如同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抓住胡亥的肩膀,轻易地将这瘫软的躯体提起。另一名龙卫,展开那条白绫,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惨白的绫布缠绕上胡亥那细瘦、沾满污垢和冷汗的脖颈。
当那冰凉滑腻的白绫贴上皮肤的刹那,胡亥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后的挣扎爆发出来!
“不……不要!我是皇帝!我是……”他嘶哑地想要尖叫,双手胡乱地抓挠着。
然而,他的挣扎在龙卫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抓住他肩膀的龙卫,手臂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手持白绫的龙卫,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双手沉稳而有力地将白绫在胡亥颈后交叉、勒紧!
“呃……嗬嗬……”胡亥的双眼瞬间暴凸!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脸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酱紫!他双腿疯狂地蹬踹着地面,喉咙里发出窒息般可怕的“嗬嗬”声。双手徒劳地抠抓着颈间的白绫,指甲在坚韧的绫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两名龙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沉默地执行着绞杀的动作。一人固定住胡亥疯狂扭动的身体,另一人持续而稳定地施加着绞杀的力量。时间,在胡亥绝望的抽搐和窒息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他那暴凸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殿顶的黑暗,仿佛要将这无边的恨意穿透宫墙,投向章台宫的方向。
蹬踹的力度越来越弱,喉咙里的“嗬嗬”声也渐渐低沉下去。最终,那具曾经承载着无尽野心和骄纵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皮囊,彻底瘫软下来。暴凸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神采,依旧死死地瞪着,空洞地望着上方,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项少龙走上前,伸出手指,在胡亥颈侧探了片刻。冰冷的指尖感受不到丝毫脉搏的跳动。他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殿内,只剩下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无头的尸体和滚落的头颅,鲜血汩汩流淌,汇聚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水洼。中央的草席上,胡亥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瘫在那里,脖颈上缠绕着刺眼的白绫,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龙卫们开始无声地行动。他们如同最高效的屠夫,将一具具尸体拖到角落堆积,头颅捡起放在尸体旁。动作利落,没有一丝多余。有人取来特制的、吸水性极强的厚麻布,开始擦拭地面和墙壁上喷溅的血迹。整个过程,除了麻布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拖动尸体的沉闷声响,再无其他声音。
不到半个时辰。
殿内所有的尸体、血迹都被清理干净。墙壁和地面被反复擦拭,虽然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无法彻底去除的暗红色印记和浓烈的血腥气,但至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腥的屠杀。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和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项少龙最后扫视了一眼这如同被水洗过、却又浸透了死亡的大殿,目光在那堆覆盖着麻布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胡亥那被白布蒙住的尸体上。他挥了挥手。
殿门再次打开,冰冷的夜风涌入。龙卫们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如同融入黑暗的潮水般,迅速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落锁。
“咔哒。”
锁舌扣合的声音,在死寂的宗正寺深处,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如同为这场发生在帝国心脏最深暗处的血腥清洗,画上了一个句号。
在这一刻,龙卫完成了扶苏交给的第一个考验,用叛乱宗室的鲜血淬炼了这支只属于皇帝的铁血卫士!令之所指,一往无前!
章台宫。
扶苏依旧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更深露重,寒意侵衣。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目光投向宗正寺的方向,深邃的眸子在宫灯的映照下,没有任何波澜。只有负在身后的手,几根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
宫城依旧巍峨,灯火阑珊。
帝国的律动,在短暂的、无人知晓的血色插曲后,继续以它那宏大而不可阻挡的节奏,轰然向前。只是那深邃的夜幕之下,仿佛又多了一缕难以驱散的、铁与血的淡淡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