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二年壬戌(公元662年)
八月壬寅日,任命许敬宗为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主持西台事务。
九月戊寅日,朝廷首次下令八品、九品官员穿碧色官服。
冬季十月丁酉日,皇帝前往骊山温泉,命太子监理国政;丁未日,返回宫中。
庚戌日,西台侍郎陕州人上官仪被任命为同东西台三品。
癸丑日,皇帝下诏,定于龙朔四年正月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并于明年二月前往东都洛阳。
左相许圉师的儿子、奉辇直长许自然,打猎时践踏了百姓的田地,田主发怒指责,许自然竟用鸣镝(带响的箭)射他。许圉师仅杖责许自然一百下,却没有将此事上报朝廷。田主到司宪台告状,司宪大夫杨德裔不予审理。西台舍人袁公瑜派人改名换姓上奏密信告发此事,皇帝说:“许圉师身为宰相,欺凌百姓,隐瞒不报,这难道不是作威作福吗!”许圉师谢罪说:“臣身居宰相之位,以正直之道侍奉陛下,未能完全迎合众人之心,因此被人攻击揭发。至于作威作福,要么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要么是身居重镇的官员;臣只是个文官,侍奉圣明君主,只知闭门自守,怎敢作威作福!”皇帝发怒说:“你是怨恨自己没有兵权吗!”许敬宗趁机说:“臣子如此狂妄,罪该万死。”皇帝立即下令将许圉师带出去。随后下诏,特意免去他的官职。癸酉日,册立皇子旭轮为殷王。
十二月戊申日,皇帝下诏,因正在讨伐高丽、百济,黄河以北的百姓被征役所困扰,原定的封禅泰山、前往东都洛阳的计划一律暂停。
风海道总管苏海政奉诏讨伐龟兹,朝廷命令兴昔亡、继往绝两位可汗出兵与他一同前往。抵达兴昔亡可汗的领地后,继往绝可汗向来与兴昔亡可汗有怨恨,秘密对苏海政说:“阿史那弥射(兴昔亡可汗)图谋造反,请你诛杀他。”当时苏海政手下只有几千士兵,召集军吏商议说:“如果弥射真的造反,我们就活不成了,不如先下手杀了他。”于是伪造皇帝敕令,派大总管携带数万段丝帛赏赐两位可汗及各部落酋长,兴昔亡可汗率领部众前来受赏时,苏海政将他们全部逮捕斩首。鼠尼施、拔塞干两个部落逃走,苏海政与继往绝可汗追击,平定了这两个部落。军队返回途中,到达疏勒以南时,弓月部又带领吐蕃军队前来,想要与唐军交战;苏海政因军队疲惫,不敢迎战,用军用物资贿赂吐蕃,约定和解后返回。从此,西突厥各部落都认为兴昔亡可汗是冤枉的,各自产生了背离唐朝的想法。不久继往绝可汗去世,西突厥十姓部落没有了首领,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收集残余部众,归附了吐蕃。
这一年,西突厥侵犯庭州,刺史来济率领军队抵抗,对部下说:“我早就该死了,有幸承蒙朝廷保全到今天,应当以死报国!”于是不解盔甲,率军冲入敌阵战死。
龙朔三年癸亥(公元663年)
春季正月,左武卫将军郑仁泰讨伐铁勒部落的残余反叛势力,将其全部平定。
乙酉日,任命李义府为右相,仍负责吏部选官事务。
二月,朝廷将燕然都护府迁移到回纥部落所在地,改名为瀚海都护府;将原来的瀚海都护府迁移到云中古城,改名为云中都护府。以沙漠为界,沙漠以北的州府都隶属于瀚海都护府,沙漠以南的隶属于云中都护府。
三月,许圉师再次被贬为虔州刺史,杨德裔因偏袒包庇许圉师,被流放庭州;许圉师的儿子许文思、许自然都被免去官职。
右相河间郡公李义府负责吏部选官,依仗皇后的权势,专以卖官为业,选官混乱无序,民间怨声载道。皇帝对此颇有耳闻,从容地对李义府说:“你的儿子和女婿做事很不谨慎,经常违法乱纪。我还在为你遮掩,你应当好好告诫他们!”李义府突然脸色大变,脖颈和脸颊都涨得通红,问道:“是谁告诉陛下的?”皇帝说:“只是我这么说而已,你何必追问消息来源呢!”李义府毫无悔意,缓步离去。皇帝从此对他心生不满。
占卜望气的人杜元纪对李义府说,他的住宅有监狱之气,应当积聚二十万缗钱来镇住邪气,李义府深信不疑,于是加紧搜刮钱财。李义府为母亲守丧期间,每逢初一、十五朝廷给假让他哭祭,他总是穿便服与杜元纪出城到东郊,登上古墓眺望气色。有人告发李义府窥探灾异征兆,暗中图谋不轨。又有人告发他派儿子右司议郎李津召见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收受长孙延七百缗钱,任命长孙延为司津监。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将此事上报朝廷。夏季四月乙丑日,朝廷将李义府关进监狱,派遣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御史、详刑官员共同审讯,还命令司空李积监督审理过程。经查证,所有罪行都属实。戊子日,皇帝下诏将李义府削除名籍,流放巂州;李津也被削除名籍,流放振州;李义府的其他儿子及女婿全部被削除名籍,流放庭州。朝廷内外无不拍手称快。
有人撰写了《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捷报),张贴在交通要道上。李义府曾掠夺了许多人的奴婢,他败落后,这些奴婢都各自逃回了家中,因此捷报中写道:“混杂的奴婢被随意释放,各自认出家门争相涌入。”乙未日,朝廷在新罗国设置鸡林大都督府,任命金法敏为大都督。
丙午日,蓬莱宫含元殿建成,皇帝开始迁移仪仗前往居住,将原来的皇宫改名为西内。戊申日,皇帝首次亲临紫宸殿处理朝政。
五月壬午日,柳州蛮族酋长吴君解反叛;朝廷派遣冀州长史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翙征调岭南军队前往讨伐。
吐蕃与吐谷浑相互攻打,各自派遣使者上表朝廷,争论是非曲直,还轮番前来请求援军;皇帝都没有批准。
吐谷浑大臣素和贵犯了罪,逃奔吐蕃,详细告知了吐谷浑的虚实情况,吐蕃于是发兵进攻吐谷浑,大败吐谷浑军队。吐谷浑可汗曷钵与弘化公主率领数千帐部众放弃国家,逃往凉州依附唐朝,请求迁徙到唐朝内地居住。皇帝任命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右武卫将军独孤卿云、辛文陵等人分别屯驻凉州、鄯州,防备吐蕃入侵。六月戊申日,又任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安集大使,调度节制各路军队,作为吐谷浑的援军。
吐蕃禄东赞屯兵青海,派遣使者论仲琮入朝觐见,上表陈述吐谷浑的罪行,并且请求与唐朝和亲。皇帝没有同意,派遣左卫郎将刘文祥出使吐蕃,颁发玺书斥责吐蕃。
秋季八月戊申日,皇帝因辽东地区连年用兵,百姓被征调所困扰,士兵战死、溺死的人数很多,下诏停止三十六州的造船工程,派遣司元太常伯窦德玄等人分别前往十道,慰问百姓疾苦,考核升降地方官员。窦德玄是窦毅的曾孙。
九月戊午日,熊津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等人在白江击败百济残余部众及倭国军队,攻克百济都城周留城。
起初,刘仁愿、刘仁轨攻克真岘城后,朝廷下诏命令孙仁师率领军队渡海援助他们。百济王丰向南勾结倭国军队抵抗唐军。孙仁师与刘仁愿、刘仁轨合兵一处,声势大振。众将领认为加林城是水陆交通要冲,想要先攻打它,刘仁轨说:“加林城地势险要坚固,急于攻打会伤亡很多士兵,拖延时日则会旷日持久。周留城是敌人的巢穴,群凶聚集之地,除恶必须根除源头,应当先攻打周留城;如果攻克周留城,其他城池自然会不攻自破。”于是孙仁师、刘仁愿与新罗王金法敏率领陆军进军,刘仁轨与副将杜爽、抚馀隆率领水军及粮船从熊津驶入白江,与陆军会合,一同奔赴周留城。在白江口遭遇倭国军队,四战四捷,烧毁倭国战船四百艘,烟火冲天,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百济王丰脱身逃往高丽,王子忠胜、忠志等人率领部众投降,百济被彻底平定,只有偏将迟受信据守任存城,没有被攻克。
起初,百济西部人黑齿常之,身高七尺多,骁勇善战且富有谋略,在百济担任达率兼郡将,相当于唐朝的刺史。苏定方平定百济时,黑齿常之率领部下随同众人投降。苏定方囚禁了百济王及太子,放纵士兵劫掠,百济的青壮年大多被杀死。黑齿常之感到恐惧,与手下十多人逃回本部族,收集逃亡离散的部众,据守任存山,修建营栅自卫,一个月之内,归附他的人就有三万多。苏定方派遣军队攻打他,黑齿常之率军抵抗,唐军失利;黑齿常之又攻占了二百多座城池,苏定方无法攻克,只好撤军返回。黑齿常之与另一部落将领沙吒相如各自据守险要之地响应福信,百济战败后,两人都率领部众投降唐朝。刘仁轨派黑齿常之、沙吒相如亲自率领部下攻打任存城,并供给他们粮草和武器。孙仁师说:“这些人都是野兽心肠,怎么能相信呢!”刘仁轨说:“我看这两个人都忠诚勇敢、富有谋略,诚实守信、重视道义;只是从前他们所托付的人不对,如今正是他们感激朝廷、立功报效的时候,不必怀疑。”于是供给他们粮草武器,还分兵跟随他们,最终攻克了任存城,迟受信抛弃妻子儿女,逃往高丽。
朝廷下诏命令刘仁轨率领军队镇守百济,召孙仁师、刘仁愿返回唐朝。百济经过战乱之后,家家户户破败残缺,尸体遍野。刘仁轨首先下令埋葬尸体,登记户籍,整理村落,任命官长,开通道路,修建桥梁,修补堤坝,恢复陂塘,督促百姓耕种纺织,赈济贫困人家,赡养孤寡老人,建立唐朝的宗庙社稷,颁布唐朝的历法和宗庙讳字;百济百姓非常高兴,全境都安居乐业。之后,刘仁轨又下令修筑屯田,储备粮食,训练士兵,为攻打高丽做准备。
刘仁愿回到长安后,皇帝问他:“你在海东地区,前后上奏的事情,都合乎时宜,而且文理通顺。你本来是武将,怎么能做到这样呢?”刘仁愿回答:“这都是刘仁轨做的,不是我能比得上的。”皇帝很高兴,将刘仁轨的官阶提升六级,正式任命他为带方州刺史,还在长安为他建造住宅,厚赏他的妻子儿女,并派遣使者携带玺书前去慰劳勉励他。上官仪说:“刘仁轨遭受贬谪却能尽忠报国,刘仁愿手握兵权却能推荐贤才,都可以称得上是君子了。”
冬季十月辛巳朔日,皇帝下诏让太子每五天在光顺门内处理各部门上奏的事务,那些小事都委托太子裁决。
十二月庚子日,皇帝下诏更改明年的年号。
壬寅日,任命安西都护高贤为行军总管,率领军队攻打弓月部,援救于阗。
这一年,大食国攻打波斯、拂菻(东罗马帝国),将两国击败;又向南入侵婆罗门(古印度),吞并了各个胡人部落,拥有兵力四十多万。
麟德元年甲子(公元664年)
春季正月甲子日,朝廷将云中都护府改名为单于大都护府,任命殷王李旭轮为单于大都护。
起初,李靖击败突厥后,将三百帐突厥人迁移到云中城,任命阿史德氏为他们的首领。到这时,该部落人口逐渐增多,阿史德氏前往朝廷,请求按照突厥的习俗立一位亲王为可汗来统领他们。皇帝召见他,对他说:“如今的可汗,就是古代的单于。”因此将云中都护府改名为单于大都护府,让殷王李旭轮遥领大都护之职。
二月戊子日,皇帝前往万年宫。
夏季四月壬子日,卫州刺史道孝王李元庆去世。
丙午日,魏州刺史郇公李孝协因贪污受贿获罪,被赐死。司宗卿陇西王李傅义等人上奏说,李孝协的父亲李叔良为国家战死,李孝协没有兄弟,恐怕会断绝子嗣。皇帝说:“法律是统一的,不能因亲疏而有所不同,如果伤害百姓,即使是皇太子也不能赦免。李孝协有一个儿子,何必担心断绝祭祀呢!”李孝协最终在自己家中自尽。
五月戊申朔日,遂州刺史许悼王李孝去世。
乙卯日,朝廷在昆明的弄栋川设置姚州都督府。
秋季七月丁未朔日,皇帝下诏,定于麟德三年正月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八月丙子日,皇帝返回京师长安,前往旧时的住宅居住,停留了七天;壬午日,返回蓬莱宫。
丁亥日,任命司列太常伯刘祥道兼任右相,大司宪窦德玄为司元太常伯、检校左相。冬季十月庚辰日,检校熊津都督刘仁轨上奏说:“臣观察留在百济的戍兵,疲惫瘦弱的居多,勇敢健壮的较少,衣服破旧,只想返回西边故乡,没有心思为国效力。臣问他们:‘从前在海西时,看到百姓人人自愿应募,争相想要从军,有的还请求自己置办衣物粮食,称之为“义征”,为什么如今士卒却这样呢?’他们都说:‘如今的官府和从前不同,人心也不一样了。从前东西征战,士兵为国捐躯,都会承蒙皇帝派遣使者吊唁祭祀,追赠官爵,有的还把死者的官爵转授给他的弟弟;凡是渡过辽海征战的,都赐勋级一级。自显庆五年以来,出征的士兵多次渡海,官府不记录他们的功劳,战死的人也无人过问。州县每次征调百姓当兵,那些年轻力壮且富裕的人,花钱行贿,都能逃避征召;贫穷的人即使年老体弱,也会被强行征召入伍。不久前攻破百济及平壤的苦战中,当时将帅发号施令,许诺的功勋赏赐无所不有;等到返回西岸,只听说被枷锁囚禁、剥夺赏赐、取消勋级,还被州县官吏催逼勒索,无法生存,公私困苦,难以尽言。因此上次从海西出发时,就已经有逃亡或自残避役的人,并非到了海外才这样。此外,本来百姓是凭借征战获得的勋级为荣宠;但近年出征,都让勋官拉车服役,劳苦与普通百姓没有区别,百姓不愿从军,大概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臣又问:‘从前士卒留镇五年,尚且能够维持,如今你们才经过一年,为什么如此匮乏?’他们都说:‘当初离家时,官府只让准备一年的物资装备;如今已经两年了,还没有返回的日期。’臣检查士兵留存的衣物,今年冬天勉强可以应付,明年秋天以后,完全没有准备。陛下留兵海外,想要消灭高丽。百济、高丽向来相互勾结支援,倭国虽然遥远,也会相互呼应,如果没有镇兵,他们还会重新联合成一个国家。如今既需要派兵戍守,又要设置屯田,所依靠的是士卒同心同德,但众人有这样的想法,怎能指望成功!如果不进行改革,给予丰厚的慰劳,明确奖赏、严厉惩罚来鼓舞士气,只是像如今这样处置,恐怕军队疲惫衰老,难以建功。逆耳的忠言,或许没有人敢向陛下完全陈述,因此臣披肝沥胆,冒死上奏。”
皇帝深表赞同并采纳了他的意见,派遣右威卫将军刘仁愿率领军队渡海替换原来的镇兵,还下令让刘仁轨一同返回。刘仁轨对刘仁愿说:“国家孤军驻守海外,想要谋划攻取高丽,这件事并不容易。如今粮食还没有收割完毕,如果军吏和士卒一次性全部替换,将领也返回国内;夷人刚刚归服,人心尚未安定,必定会发生变乱。不如暂且留下旧兵,逐步收割粮食,置办物资粮草,分批遣送他们返回;将领暂且留下镇守安抚,不能返回。”刘仁愿说:“我之前返回海西,遭到很多谗言诽谤,说我多留士兵,图谋占据海东,几乎难逃灾祸。如今只知道按照敕令行事,怎敢擅自做主!”刘仁轨说:“臣子如果对国家有利,就应该知无不为,怎能顾虑个人安危!”于是上奏陈述利弊,请求亲自留下镇守海东。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还任命扶馀隆为熊津都尉,让他招抚百济残余部众。
起初,武后能够屈身忍辱,顺从皇帝的意愿,因此皇帝排除众议立她为后;等到她得志后,就专擅作威作福,皇帝想要做什么,动辄被她牵制,皇帝非常愤怒。有个道士郭行真,出入皇宫,曾经施行诅咒害人的厌胜之术,宦官王伏胜揭发了这件事。皇帝大怒,秘密召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上官仪商议。上官仪趁机说:“皇后专横放纵,天下人都不认同,请陛下废黜她。”皇帝也认为应当这样,立即命令上官仪草拟诏书。
皇帝身边的人急忙跑去告诉武后,武后迅速赶到皇帝面前诉说冤屈。诏书草稿还在皇帝那里,皇帝羞愧退缩,不忍心废后,又像以前一样对待她;又担心武后怨恨,于是欺骗她说:“我起初并没有这个想法,都是上官仪教我的。”上官仪先前担任陈王咨议,与王伏胜都曾侍奉过前太子李忠,武后于是让许敬宗诬告上官仪、王伏胜与李忠图谋大逆。十二月丙戌日,上官仪被关进监狱,与他的儿子上官庭芝、王伏胜一同被处死,家产被没收。戊子日,李忠在流放地被赐死。右相刘祥道因与上官仪关系友好,被免去政事,改任司礼太常伯;左肃机郑钦泰等众多朝廷官员被流放贬谪,都是因为与上官仪有交往。
从此,皇帝每次处理朝政,武后都在帘后垂帘听政,政事无论大小她都要参与。天下大权全部归于皇后,官员的升降、百姓的生死,都由她决定,皇帝只是拱手无为而已,朝廷内外称他们为“二圣”。
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西台侍郎孙处约一同被任命为同东西台三品。
麟德二年乙丑(公元665年)
春季正月丁卯日,吐蕃派遣使者入朝觐见,请求再次与吐谷浑和亲,还要求获得赤水地区作为畜牧之地,皇帝没有同意。
二月壬午日,皇帝从京师出发;丁酉日,抵达合璧宫。
皇帝谈及隋炀帝,对侍臣说:“隋炀帝拒绝劝谏而亡国,朕常常以此为戒,虚心寻求劝谏;但最终却没有劝谏的人,为什么呢?”李积回答说:“陛下所做的事情都很完美,群臣没有可以劝谏的地方。”
三月甲寅日,任命兼司戎太常伯姜恪为同东西台三品。姜恪是姜宝谊的儿子。
辛未日,东都乾元殿建成。闰月壬申朔日,皇帝抵达东都洛阳。
疏勒、弓月部落带领吐蕃军队入侵于阗。朝廷命令西州都督崔知辩、左武卫将军曹继叔率领军队援救于阗。
夏季四月戊辰日,左侍极陆敦信兼任检校右相;西台侍郎孙处约、太子右中护、检校西台侍郎乐彦玮一同被免去政事。
秘阁郎中李淳风认为傅仁均的《戊寅历》推算日益不准确,于是增删刘焯的《皇极历》,重新撰写了《麟德历》;五月辛卯日,朝廷颁布施行《麟德历》。
秋季七月己丑日,兖州都督邓康王李元裕去世。
皇帝命令熊津都尉扶馀隆与新罗王金法敏摒弃旧怨;八月壬子日,两人在熊津城结盟。刘仁轨带领新罗、百济、耽罗、倭国的使者渡海向西返回,准备参加泰山封禅大典,高丽也派遣太子福男前来陪同祭祀。
冬季十月癸丑日,皇后上表说:“封禅的旧礼仪中,祭祀皇地只时,太后作为昭配,但却让公卿大臣代为祭祀,礼仪不够完备,到封禅那天,妾请求率领内外命妇进行奠献。”皇帝下诏:“在社首山举行禅礼时,由皇后担任亚献,越国太妃燕氏担任终献。”壬戌日,皇帝下诏:“封禅坛上设置的上帝、后土神位,以前使用禾秆、陶制礼器等,都应改用茵褥、青铜礼器,其他郊外祭祀也按照这个标准执行。”又下诏:“从今以后,郊外祭祀、宗庙祭祀和宴会,文舞使用《功成庆善之乐》,武舞使用《神功破阵之乐》。”
丙寅日,皇帝从东都出发,随从的文武官员和仪仗队伍,绵延数百里不断。沿途设置的营帐,遍布原野。东自高丽,西至波斯、乌长等国前来朝会的使者,各自率领下属随从,他们的毡帐、牛羊驼马,塞满了道路。当时连年丰收,一斗米只卖五钱,麦子、豆子便宜得不需要在市场上售卖。
十一月戊子日,皇帝抵达濮阳,窦德玄骑马随从。皇帝问:“濮阳被称为帝丘,为什么呢?”窦德玄无法回答。许敬宗从后面策马赶到前面说:“从前颛顼曾居住在这里,因此被称为帝丘。”皇帝称赞他说得好。许敬宗退下后,对别人说:“大臣不能没有学问;我看到窦德玄无法回答,心里实在为他感到羞愧。”窦德玄听到后,说:“人各有能有不能,我不强硬回答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这正是我的长处。”李积说:“许敬宗见识广博,确实很好;窦德玄的话也有道理。”
寿张人张公艺九代人同居一处,北齐、隋朝、唐朝都曾表彰过他的家门。皇帝经过寿张时,前往他的住宅,询问他能够九世同居的原因,张公艺写下一百多个“忍”字进献给皇帝。皇帝很赞赏他,赏赐给他丝帛。
十二月丙午日,皇帝抵达齐州,停留了十天。丙辰日,从灵岩顿出发,抵达泰山脚下,有关部门在泰山南面修建了圆坛,在山顶修建了登封坛,在社首山上修建了降禅方坛。
乾封元年丙寅(公元666年)
春季正月戊辰朔日,皇帝在泰山南面祭祀昊天上帝。己巳日,登上泰山,封存玉牒(记载祭祀祝文的玉片),祭祀上帝的册文藏在玉匮中,配祭先帝的册文藏在金匮中,都用金绳缠绕,用金泥封口,盖上玉玺,藏在石函里。庚午日,在社首山举行降禅仪式,祭祀皇地只。皇帝首次献祭品完毕后,执事人员都退到坛下。宦官拉起帷幕,皇后登上祭坛担任亚献,帷幕都用锦绣制成;斟酒、摆放祭品、登坛唱歌,都由宫女完成。壬申日,皇帝亲临朝觐坛,接受百官朝贺;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为乾封。三品以上文武官员赐爵一等,四品以下官员加阶一级。在此之前,官员的阶品没有普遍提升的情况,都根据功劳考核晋升,从五品晋升到三品,还需要上奏皇帝批准,到这时才开始有普遍加阶的情况,到高宗末年,穿红色官服(五品以上官员服饰)的人遍布朝廷。
当时大赦天下,只有长期流放的人不允许返回,李义府忧愁愤懑发病而死。自从李义府被流放后,朝廷官员每天都担心他会重新被召回,等到听说他死了,众人心里才安定下来。
丙戌日,皇帝从泰山出发;辛卯日,抵达曲阜,追赠孔子为太师,用少牢(羊、猪各一头)祭祀。癸未日,抵达亳州,拜谒老君庙,给老子上尊号为太上玄元皇帝。丁丑日,抵达东都洛阳,停留了六天;甲申日,前往合璧宫;夏季四月甲辰日,返回京师长安,拜谒太庙。
庚戌日,左侍极兼检校右相陆敦信因年老多病辞职,被任命为大司成,兼左侍极,免去政事。
五月庚寅日,铸造乾封泉宝钱,一枚相当于十枚旧钱,计划一年后废除旧钱。
高丽泉盖苏文去世,长子泉男生接替他担任莫离支,刚开始执掌国政,外出巡视各城,让弟弟泉男建、泉男产负责留守事务。有人对二弟说:“泉男生厌恶你们兄弟对他的逼迫,想要除掉你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二弟起初并不相信。又有人告诉泉男生:“你的两个弟弟担心你回来夺取他们的权力,打算拒绝你入城。”泉男生暗中派遣亲信前往平壤打探,被二弟逮捕,二弟于是以国王的名义召见泉男生。泉男生害怕,不敢返回;泉男建自立为莫离支,发兵讨伐他。泉男生逃到别的城池坚守,派儿子泉献诚前往唐朝求救。六月壬寅日,任命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辽东道安抚大使,率领军队援救泉男生;任命泉献诚为右武卫将军,让他担任向导。又任命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营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一同讨伐高丽。
秋季七月乙丑朔日,改封殷王李旭轮为豫王。任命大司宪兼检校太子左中护刘仁轨为右相。
起初,刘仁轨担任给事中时,审理毕正义的案件,得罪了李义府,被外放为青州刺史。恰逢朝廷讨伐百济,刘仁轨负责从海路运输粮草,当时海上风浪大不宜航行,李义府却强行督促,结果船只遭遇风暴沉没,民夫溺死众多,朝廷命令监察御史袁异式前往审讯。李义府对袁异式说:“你要是能办好这件事,不用担心没有官职。”袁异式抵达后,对刘仁轨说:“你和朝廷里谁结了仇,最好早点为自己打算。”刘仁轨说:“我当官不称职,国家自有常法,你依法处置我,我无话可说。但如果让我仓促自尽来让仇人痛快,我绝不甘心!”于是如实审理后上报朝廷。袁异式临走时,还亲自解开了刘仁轨的枷锁。案件上报后,李义府对皇帝说:“不杀刘仁轨,无法向百姓谢罪。”舍人源直心说:“海上风暴突起,并非人力所能控制。”皇帝于是下令将刘仁轨削除名籍,以平民身份从军效力。李义府又暗示刘仁愿除掉刘仁轨,刘仁愿不忍心下手。等到刘仁轨担任大司宪,袁异式十分害怕,心神不宁,刘仁轨举起酒杯对他说:“我如果记恨过去的事情,就让我像这酒杯一样破碎!”刘仁轨执掌政事后,袁异式不久就升任詹事丞;当时议论纷纷,刘仁轨听说后,立即推荐他担任司元大夫。监察御史杜易简对人说:“这就是所谓的矫枉过正啊!”
八月辛丑日,司元太常伯兼检校左相窦德玄去世。
起初,武士彟娶相里氏为妻,生下儿子武元庆、武元爽;又娶杨氏为妻,生下三个女儿,长女嫁给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次女就是武皇后,三女嫁给郭孝慎。武士彟去世后,武元庆、武元爽以及武士彟哥哥的儿子武惟良、武怀运都对杨氏无礼,杨氏心怀怨恨。贺兰越石、郭孝慎以及郭孝慎的妻子都早早去世,贺兰越石的妻子生下贺兰敏之和一个女儿后守寡。武皇后被册立后,杨氏被封为荣国夫人,贺兰越石的妻子被封为韩国夫人,武惟良从始州长史破格升任司卫少卿,武怀运从瀛州长史升任淄州刺史,武元庆从右卫郎将升任宗正少卿,武元爽从安州户曹多次升迁至少府少监。荣国夫人曾设宴,对武惟良等人说:“还记得过去的事情吗?如今的荣华富贵怎么样?”他们回答说:“我们有幸作为功臣子弟,早年进入仕途,估量自己的才能,不求富贵显达,没想到因为皇后的缘故,承蒙朝廷特殊恩宠,日夜担忧恐惧,并不觉得是荣耀。”荣国夫人很不高兴。武皇后于是上疏,请求将武惟良等人外放为远州刺史,表面上显示自己廉洁谦逊,实际上是厌恶他们。于是任命武惟良为检校始州刺史,武元庆为龙州刺史,武元爽为濠州刺史。武元庆到任后,因忧虑而去世。武元爽因事获罪流放振州,也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