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端坐于御座之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波澜。
“张居正……此子,是个人物!” 他心中默念,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清丈土地,统一税制,打击豪强,充盈国库——这每一条,都与他洪武皇帝登基以来竭力推行的政策何其相似!他的“鱼鳞图册”,他的严刑峻法惩治贪官污吏、勋贵不法,不也是为了从那些蠹虫口中夺食,稳固大明根基?
他太清楚这其中需要何等魄力,又会招致何等凶猛的反扑。他自己便是靠着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赫赫威权,才勉强镇住了那些骄兵悍将、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而张居正,以一介臣子之身,竟也敢行此雷霆手段,其胆略,其决断,令朱元璋都为之侧目。
“然,其倚仗内宦后宫,终是取祸之道。” 朱元璋的欣赏很快被帝王的警惕所取代。他可以容忍,甚至需要能臣干吏去做那些“脏活”、“累活”,但绝不允许任何臣子的权柄凌驾于皇权之上,或是与内廷勾结过深。张居正的“铁三角”联盟,在他眼中,是一剂蕴含着巨大毒性的猛药。
“标儿仁厚,若后世有张居正这般能臣,是福是祸?”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让他看向朱标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太子朱标感受到父皇的目光,心头不由一紧。他天性宽仁,向往的是教化万民、垂拱而治的仁政景象。可天幕所展示的张居正改革,那血淋淋的利益博弈、那酷烈无情的“考成法”、那与几乎整个士绅阶层为敌的决绝,都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治国……原来并非只有仁政一条路。” 朱标暗自叹息,“有时,竟需要如此酷烈的手段,需要背负如此沉重的骂名吗?” 他想象着自己若处于张居正的位置,是否有那份魄力与坚韧去推行“一条鞭法”,答案却让他感到迷茫。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做不到。
而站在他身侧的燕王朱棣,眼中闪烁的却是另一种光芒。他同样感受到了寒意,但这寒意中夹杂着一种对强大力量的隐秘向往与剖析。张居正那翻云覆雨的手段,那联合一切可联合力量(哪怕是宦官)的务实,那为了目标不惜身败名裂的狠劲,都让他心潮澎湃。
“若由我来用这张居正……”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朱棣心底盘旋,“只要能富国强兵,些许骂名,些许手段,又何足道哉?” 他仿佛从张居正身上,看到了另一种通往权力顶峰和实现抱负的可能性,一种与他大哥朱标截然不同的路径。
下方臣工队列中,包括方孝孺在内的清流官员们,脸色最为难看。他们刚刚还在为海瑞的遭遇感到不平,此刻却又被张居正改革的“成效”与“必要”冲击得哑口无言。
“一条鞭法,确能充盈国库,减轻小民徭役之苦……此乃实事,不可否认。” 一位老臣低声对同僚道,语气中充满了挣扎。
“然其手段,酷烈如斯,结党营私,与阉宦为伍,岂是圣贤之道?!”另一人立刻反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方孝孺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心中的道统与眼前现实的功效正在激烈交锋。他无法接受张居正的为人与手段,却又无法彻底否定一条鞭法带来的“利”。这种认知上的分裂,让他痛苦不堪,也让他对自己所秉持的、试图用以经世济民的儒家理想,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在这等复杂诡谲、需要霹雳手段的朝局面前,空谈道德,真的有用吗?
就连那两位心生退意的小说家,施耐庵与罗贯中,在驿站的窗边,也久久无言。
“原来……这庙堂之上,并非只有忠奸善恶。” 罗贯中喃喃道,“更有这等为了一个‘好’的结果,却行尽‘恶’的手段之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比我的三国,还要难写。”
施耐庵则望着夜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笔下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好汉”们,与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巨寇”——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相比,是何等的渺小。他苦笑着摇头:“罢了,罢了,这官场,非我等所能揣度,还是写写江湖,图个心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