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知交]煮酒论古今
书斋内,茶香依旧氤氲,但空气已然不同。赵致远那句“肺腑之言,当讲不当讲?”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正扩散至吴忠友内心的最深处。
吴忠友感到自己的喉头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又呷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试图平复骤然加速的心跳。他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卓然的“墨生”先生,那双眼睛里的坦诚与郑重,与他过往在官场、军界见惯的虚伪客套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带着巨大风险,却也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吸引力的真诚。
“先生……”吴忠友放下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按在冰凉的桌面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您我虽相识不久,但引为知音。既有肺腑之言,但请直言,忠友……洗耳恭听。”
得到这声许可,赵致远并未立刻慷慨陈词。他反而也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给吴忠友,也给自己,最后一点适应这即将彻底改变谈话性质的时间。
放下茶杯,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向吴忠友探究、不安,又隐含一丝期盼的眼神。
“吴参谋,”赵致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墨生’并非我之本名,此番接近,亦非只为品画论艺。”
吴忠友的瞳孔微微收缩,尽管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心脏还是猛地一沉。他没有说话,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我姓赵,名致远。”赵致远坦然报出姓名,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代表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为人民解放事业而奋斗的力量。”
“共产党”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吴忠友耳边炸响。他脸色瞬间变了几变,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仿佛要拉开与这个危险词汇的距离。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立刻起身。秘密逮捕、刑讯、枪决……无数可怕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吴参谋稍安勿躁。”赵致远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若我对您有半分恶意,今夜便不会在此地与您品茶论画,更不会将此等身家性命之事,坦诚相告。”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我之所以冒死坦诚,皆因看重吴参谋您的才华,更敬重您身处泥淖却未曾泯灭的良知与家国情怀!那日沙龙,您与白女士谈及‘吏治腐败,民生多艰’时的痛心疾首,谈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时的慷慨激昂,赵某听在耳中,感同身受!这绝非那些尸位素餐、只顾钻营之辈所能言,所能想!”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吴忠友内心最深处、也最柔软的地方。他那些在公开场合谨慎流露、私下里却时常煎熬着他的忧思,竟被眼前这位“敌人”如此清晰地捕捉并理解。那种被理解的震动,暂时压过了最初的恐惧。
赵致远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第一道关口,算是勉强过去了。他不再给对方喘息和深思恐惧的机会,必须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向更核心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