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愣住了。他打了十年仗,从边关到北境,见过把士兵当豺狼的百姓,见过用石头砸军队的百姓,却从没见过主动递吃食的。他低头看着那个窝窝头,上面还留着老婆婆的指纹,边缘烤得焦脆,显然是用心做的。
身后的亲兵想拦:“队……”
“没事。”陈九打断他,双手接过窝头,掌心顿时暖了。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那是出发前,伙房特意给军官备的干粮。
“老人家,这个您拿着。”陈九把馒头塞进老婆婆手里,声音放得更柔,“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是规矩。从今天起,有我们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们。”
老婆婆捏着温热的馒头,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木牌就磕头:“老天有眼啊……终于有不欺负咱的兵了!”
这一跪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百姓们接二连三地跪下来,有哭的,有笑的,有喊“青天大老爷”的,把城隍庙前的青石板磕得咚咚响。陈九赶紧去扶,却被更多人围住,有人递来伤药,有人要带路去找流寇的余孽,还有个教书先生,非要给木牌上的字描金,说“这是临江府百年难遇的好规矩”。
午后,陈九让人在城隍庙旁支起粥棚。断云卫的伙夫们用缴获的流寇粮食煮粥,米粒虽然混杂着沙子,却熬得稠稠的。百姓们排着队领粥,没人插队,没人争抢,看着士兵们把粥碗递过来时,眼里的怯意渐渐变成了感激。
那个瘸腿老汉领了粥,没立刻喝,而是端着碗走到正在巡逻的断云卫面前:“军爷,城西的地窖里还藏着十几个流寇,我带你们去抓!”
陈九当即点了二十个士兵,跟着老汉往城西去。地窖里的流寇正抱着抢来的绸缎睡觉,被堵个正着时还想反抗,却被线膛枪指着头,乖乖地被捆了起来。
“多亏了你啊,老哥。”陈九拍了拍老汉的肩膀。
老汉咧着缺牙的嘴笑:“你们守规矩,咱百姓就不能含糊!这些杂碎,早该收拾了!”
夕阳西斜时,城隍庙前的木牌下围了更多人。有商户开始拆门板,准备重新开张;有妇人抱着孩子,在粥棚前帮着洗碗;还有些年轻力壮的汉子,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帮断云卫修城墙。
陈九站在木牌旁,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脸上的刀疤都不那么疼了。他想起曹林说的“民心是最好的城墙”,此刻才算真正明白——这三行字,比十门火炮、百支线膛枪,更能让断云寨在临江府站稳脚跟。
暮色渐浓,粥棚的灯火亮起来,映着木牌上的红漆字,像三颗定盘星,稳稳地悬在临江府的夜空。百姓们的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声混在一起,盖过了白日的硝烟,成了这座城最安稳的夜曲。
陈九知道,从立起这木牌的一刻起,断云卫就不再是“外来的兵”,而是临江府百姓心里的“自己人”。而这“三不政策”,终将像种子一样,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长出信任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