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返回陈家村(1 / 2)

陈昀话音落定,那斩钉截铁、带着百年压抑后终于破土而出的狠厉与野望,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在墨琼和啸天心中激荡起剧烈的涟漪。

墨琼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丝极淡、却异常明亮的笑意从他眼底深处漾开,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春风悄然划开第一道裂痕。

他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混杂着释然、信赖,还有一种被点燃的、久违的热血。

啸天更是直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尾巴快活地在地上扫起一小片尘土,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狼牙,那模样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被点燃了凶性的野兽在龇牙示威。

一切都听大哥的。

百年颠沛,生死相依,大哥的智慧与决断,早已是他们心中无需质疑的圭臬。

他指东,他们绝不往西。

这近乎盲目的信任,是血与火、生与死磨砺出的唯一答案。

“昀哥,”墨琼眼里的笑意还未散尽,新的疑问已然浮起,带着初窥仙路的茫然,“那流云宗……究竟在何方?”

这简单一问,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陈昀眼中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焰。

他整个人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是啊,流云宗在何处?!

那李珣血书之上,只提及奉命下山前往世俗界大离王朝接引新晋弟子,却对宗门所在只字未提!

这流云宗,显然并非扎根于这凡俗尘世之地。

难道……高悬九天之上?

深藏于另一方世界?

那传说中的修仙界,又在何处?入口何方?

一时间,仿佛刚刚推开一扇门,却骤然发现门外是无边无际、方向难辨的茫茫云海。

短暂的茫然只持续了一瞬,陈昀眼底的微光重新凝聚,如同黑暗中摸索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墙壁的轮廓。

“李珣是来大离接收新弟子的,”他语速飞快,思路在电光石火间厘清,“接收点,必然在人口稠密、消息汇聚之地!最大的可能——皇城!大离皇都,龙盘虎踞,八方辐辏!那里,是世俗权力的巅峰,也最可能是仙凡交界之处!就算没有流云宗的山门,也必有其他修仙势力的触角,或是知晓内情的蛛丝马迹!”

“那我们拿着这血书和令牌,直接去皇城找流云宗的人不就行了?”墨琼眼睛一亮,觉得找到了捷径。

“不行!”陈昀断然否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森寒,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猛兽,“绝对不行!”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墨琼和啸天瞬间僵住的脸:“李珣是怎么死的?宗门内鬼勾结外敌!泄露行踪!丹药下毒!我们拿着这血书和令牌,一旦贸然接触流云宗的人,等于直接把自己送到那些内鬼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什么?是知晓他们肮脏勾当的活口!是随时可能引爆他们阴谋的引信!捏死我们,不比捏死几只蚂蚁费力多少!”

墨琼和啸天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方才被仙缘冲昏的头脑瞬间冷却,冷汗涔涔而下。

是啊,这哪里是敲门砖,分明是阎王帖!是自投罗网!

“那……那我们怎么才能接触到修仙界?怎么才能找到流云宗?”墨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道。”陈昀的回答干脆利落,他抬头望向洞外沉沉的暮色,眼神沉静下来,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先去皇城!那里是漩涡的中心,也是唯一可能窥见门径的地方。此地离皇城万里之遥,不是一日之功。走一步看一步,先回村子准备。”

他当机立断,目光落回幽暗的洞窟:“把这里处理干净。记住,不要掩埋他!”

一人一狼同时露出不解的神色。

陈昀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世情险恶的冷酷:“万一他那仇家神通广大,寻踪觅迹找到这里,看到尸体被郑重掩埋,立了坟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来过,有人动了尸体,甚至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方圆百里的村落,恐怕……鸡犬不留!”

墨琼和啸天浑身一颤,恍然大悟,看向陈昀的目光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大哥的心思,缜密得可怕,早已将百年流亡中积累的生存智慧刻入了骨髓。

强忍着尸体腐败散发的刺鼻恶臭,三人屏住呼吸,快速地将李珣周身里里外外仔细搜寻了一遍。

’除了那块紧贴腰间的“流云”令牌入手冰凉坚硬,非金非铁,再无一物。

想象中的修仙功法玉简、神奇的储物袋、戒指……一概没有。想必仙门对传承之物管制极严,弟子外出执行任务,也不可能随身携带根本法诀。

这令牌本身,恐怕已是修仙界身份的独特象征。

处理完毕,他们将尸体重新扶正,摆回青玉高台的原位,尽量恢复成最初“端坐”的模样。

然后合力搬动巨石,再次将那豁开的洞口严严实实地封堵起来,陈昀甚至专门砍来许多带叶的粗壮树枝,仔细地插在石缝间作为伪装,让这面岩壁看起来与周围山体更加浑然一体。

下山前,陈昀没忘记绕去之前布设陷阱的地方。

运气不错,一只肥壮的野鹿正绝望地在坑底挣扎。

他跳下去,干脆利落地结果了它,将沉重的鹿尸扛在肩上。

野鹿温热的躯体压在肩头,带来一丝沉甸甸的踏实感,仿佛暂时压住了心底那翻涌不息的对未知仙途的惊涛骇浪。

一路下山,山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呜的低鸣。

墨琼和啸天跟在陈昀身后,脚步都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轻快与沉重交织的奇异感。

眼前是熟悉的归途,心却已飞向了那遥不可及、光怪陆离的仙道世界。

期待如同初生的藤蔓,缠绕着忧虑的荆棘,在他们胸中疯狂滋长。

陈昀走在最前,肩上的鹿尸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他面色沉静,思绪却如奔马。

修仙世界……弱肉强食,视凡人如草芥,这几乎是所有传说故事里颠扑不破的铁则。

自己这一行人,将要以何等孱弱之姿,闯入那等凶险之地?该如何自保?如何隐匿这惊世骇俗的长生之秘?

墨琼,他甚至不能算是“人”,他的本质是什么?

啸天,一只灵性远超同类、寿命长得诡异的幼狼,它能踏上修仙之路吗?

若能,又能延长多少寿元?

这一百多年的相依为命,他们早已是彼此无法割舍的骨肉至亲。

自从那次遭遇山贼劫道,冰冷的刀锋几乎切开他的喉咙,死亡的阴影真实地笼罩过后,他便彻底明悟——长生,绝非不死!自那以后,他行事愈发如履薄冰,凡事必留退路,防备之心深入骨髓。

前路,是浩瀚无垠、杀机四伏的仙道洪炉。

自己这点微末本事,真能护住墨琼,护住啸天,在这洪炉中熬下去吗?

沉重的疑问,如同肩上的野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不知不觉,蜿蜒的山路已到尽头。

正阳山被抛在身后,山脚下,陈家村的轮廓在深秋的薄暮中显现。

田野空旷,庄稼早已颗粒归仓,只留下收割后整齐的茬口。

零星的村民佝偻着腰,在田埂间清理着最后的枯草,为耕牛储备过冬的口粮。

“夫子!今日收获丰厚啊!”远远地,便有眼尖的村民瞧见陈昀肩上沉甸甸的鹿尸,热情地招呼起来。

陈昀虽在村中定居时日不长,但学识渊博,待人温和,又常教村中孩童识字,极受敬重。

无论老少,见了面,都真心实意地尊称一声“夫子”。

陈昀脸上自然地浮起温和的笑意,一一回应着乡邻的问候。

踏入这片熟悉的田野,泥土的气息、村民淳朴的笑脸,像一股温润的溪流,悄然抚平了他心中翻腾的惊涛。

一年平静的村居生活,第一次让他漂泊百年的心,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家”的安宁与熨帖。

还未走到村口,一群半大的孩子已像撒欢的小狗般呼啦啦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夫子夫子!好大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