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染血的文字映入三人眼帘的瞬间——
轰!
仿佛有惊雷同时在他们的脑海深处炸开!
无形的冲击波席卷过每一根神经,震得他们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那血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死者最后的执念,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烫进他们的意识:
吾名李珣,流云宗内门弟子,师从青云峰清风长老。
天资驽钝,修道百载,方堪堪突破灵海境。
受宗门指派,下山前往世俗界大离王朝接引新晋弟子。
不想行迹外露,途中遭仇敌截杀,重伤遁逃至此荒山。
本欲疗伤恢复后即返宗门,岂料所携宗门赐下之疗伤丹药竟含剧毒!
定是宗门内奸佞小人,先泄我行踪,复于丹药中下此毒手!
毒入灵海,生机断绝,自知命不久矣。
若有缘人寻得吾尸,万望将吾之血书与身份令牌,带回流云宗,面呈吾师清风长老。
吾自幼孤苦,蒙恩师抚养成人,情逾父子。
持此令牌与血书交于家师,无论根骨如何,家师必赐尔等一份仙缘!
另,替吾于恩师座前叩首三拜:不肖弟子李珣,此生再不能侍奉左右,共参仙道。
唯愿恩师仙途顺遂,流云道统,万古长青!
若有机会,请代吾前往百花宗,告知梅花长老座下弟子百花仙子:李珣有负于卿,今生难偿。
但求来世,结草衔环,必报仙子深情厚意!
——李珣绝笔!
陈昀和墨琼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冰冷的岩石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却远不及他们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啸天也忘记了呜咽,狼眼圆睁,直愣愣地盯着那方染血的丝绢——它竟也识得这些字!
“修仙界!昀哥……我们……我们真的……”墨琼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震撼、茫然混杂在一起,让他语不成调。
百年寻觅,无数次失望,从未想过真相会以如此惨烈而清晰的方式撞入怀中。
那是一个只在传说中、在陈昀讲述的遥远故事里存在的世界!
陈昀的手死死攥住了那块冰冷的“流云”令牌。
令牌边缘那些细密的符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灼烫的刺痛感,丝丝缕缕地往他掌心深处钻去。
这痛感,如同最辛辣的嘲讽,嘲笑着他们百年来的颠沛流离、小心翼翼。他们苦苦追寻的仙缘,竟始于一场可笑的、对一具尸体逸散“仙气”的盗取!何其讽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异常沙哑:“单从这绝笔,就能看出端倪。这个世界……是修仙者的世界!他们修炼,寿命远超凡人。你看这李珣,修道就用了百年!”他指着血书,“‘灵海境’,这必然是修仙的一个境界层次!我以前在地球给你们讲的那些小说故事……原来并非空想,在这里……竟是真的!”
“流云宗,百花宗,这些就是修仙的宗门!他们在大离皇朝接引弟子,说明他们会主动寻找门徒!”陈昀的思维在巨大的震撼后飞速运转,试图抓住每一个线索,“还有这句‘无论根骨如何,自有仙缘赐之’……这说明修仙并非人人可成,需要天赋,需要所谓的‘根骨’!”
他猛地转头看向墨琼,目光灼灼:“而你!能在这里吸收整整一年的‘仙气’,毫无疑问,就是李珣死后,他体内蕴藏的灵力或生机逸散而出!他重伤逃至此处,封闭洞府欲疗伤,最终毒发身亡。最后这点逸散的‘仙气’被你吸尽,支撑洞府的某种力量消散,洞口才轰然塌陷!”
一条条分析脱口而出,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墙壁的轮廓,虽仍模糊,却已有了方向。
“那……我们要不要按他说的,把这血书和令牌送去流云宗?”墨琼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本能地寻求着陈昀的方向。
“听着。”陈昀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他一把将那份染血的丝绢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仿佛要将其融入骨血。
他眼底,那沉淀了百年、如同古井死水般的沉寂,此刻被一种近乎狂暴的光芒彻底撕裂、吞噬,翻涌出令人心悸的锋芒。“从今日起,我们见过这修士尸体的事,连同地上这些瓶瓶罐罐……”他脚尖踢了踢脚边一只滚落的空玉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一个字,都不许再提!让它烂在肚子里,烂在骨头缝里!”
此刻的陈昀背对着洞口渗入的月光,身影被拉长投在嶙峋的洞壁上,那轮廓的边缘,竟与石壁上那些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斑驳而凌厉的古老剑痕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一股陌生而锐利的气息,正从他佝偻了太久的脊背里,一点点破土而出。
“一百年了……”陈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洞窟里回荡,带着一种苍凉的沙哑和某种压抑已久的岩浆般的炽热,“我们……都在干些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墨琼,又落在啸天身上:“啸天!它从幼崽跟着我们到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它的寿命,早已远超寻常野兽,却不知终点在何处!我们呢?我们不会任何修炼法门,却仿佛被时间遗忘,容颜不改,苟延残喘地活着!连啸天这狼崽子,都活得如此不正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与质问:“我们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敢暴露在人前,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从一个荒僻之地流浪到另一个荒僻之地,像风中的尘埃,只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活下去!”
“我们四处寻找所谓的仙迹,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仙气’,不光是为了你能吸收它们成长,墨琼!我们更想弄明白,我们身上这该死的‘长生’究竟从何而来!我们想摆脱这永无止境的、如同幽灵般的流亡!我们想……像一个真正的人,光明正大地活着!这难道不是支撑我们熬过这漫长百年,一次次从绝望里爬起来的唯一信念吗?!”
他猛地张开双臂,指向那具冰冷端坐的修士尸体,指向洞外那片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仿佛截然不同的天地:“现在!我们找到了!答案就在眼前!这就是那个世界!一个活生生的、波澜壮阔的修仙世界!”
“小琼!啸天!”陈昀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他看向相伴百年的伙伴,“你们想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移山填海,御剑凌霄,长生久视!你们难道不想去看看吗?不想去真正地……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吗?!”
“我们有时间!我们拥有这该死的、不知尽头的漫长生命!不去追寻这样的世界,不去经历那样的风云激荡、天骄争锋、时代更迭……我们这长生,还有什么意义?!”
陈昀越说越激动,胸中压抑百年的郁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在洞窟中激起回响。啸天似乎也被他话语中描绘的壮阔图景点燃了血液中的野性,仰起脖子,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充满渴望的狼嚎:“嗷呜——!”
墨琼的脸上却掠过一丝深刻的忧虑,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昀哥……可是,我们只是长生,并非不死啊!这修仙的世界……他们修炼,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长生,恰恰就是他们穷尽毕生、梦寐以求的终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我们……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会是什么?”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陈昀眼中狂燃的火焰猛地一滞,眉头死死拧紧。
是啊,长生……若这真是修仙者追求的终极境界,而他们这两个异类,却天生就站在了别人梦寐以求的终点线上?这哪里是仙缘,分明是催命符!
一旦暴露,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是仙缘,而是无穷无尽的追捕、囚禁、研究……被那些渴求长生的强大存在,如同对待珍稀的药材一般,剥皮拆骨,榨取他们长生的秘密!
他下意识地看向啸天。
幼狼似乎也听懂了墨琼的担忧,眼中的兴奋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和尾巴,无精打采地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碎石。
洞窟内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沉重的死寂。
月光无声地流淌,照亮尘埃,也照亮三人一狼脸上阴晴不定的复杂神色。
仙缘近在咫尺,却似裹着蜜糖的毒药。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片刻。
陈昀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向上扯起一个锋利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和一丝压抑了百年的桀骜。
“呵……”他轻嗤一声,目光扫过墨琼和啸天,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激起无形的涟漪,“我们他娘的都长生了!还怕让人给欺负了去?!”
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的一块碎石被踩得粉碎,发出刺耳的声响:“修炼比不过?那就苟着!躲着!藏着!像过去一百年一样,像我们最拿手的那样!熬!用我们这无穷无尽的时间去熬!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万年!”
他眼中那近乎狂暴的光芒再次燃起,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仿佛要将这幽暗的洞窟点燃:“等我们熬到足够强大……熬到足以站在这世界之巅的那一天!我要让这整个修仙界——”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如同立下最恶毒的诅咒,“都他娘的尝尝被长生者熬干的滋味!让他们再也不敢,用觊觎的目光看我们一眼!”
墨琼和啸天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陈昀。
月光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陌生的、凌厉的银边。
原来……大哥骨子里并非只有一味的隐忍退让,那百年的沉寂之下,竟一直蛰伏着如此锋锐、如此不甘的火焰!
只是过去,那火焰被无力的现实死死压住,只能深深地埋藏在灰烬之下。
今日,这修士的尸体,这血淋淋的真相,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终于将那压抑百年的岩浆彻底引爆!
墨琼眼中残留的忧虑,渐渐被一种同样炽热的、混杂着激动与决然的光芒所取代。
啸天低伏的身体也重新挺直,狼眼中凶光闪动,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沉咆哮。
陈昀看着他们,咧开嘴,露出一个混杂着狠厉与兴奋的笑容。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逃命、唯唯诺诺的流亡者。
百年的屈,似乎终于到了该伸一伸的时候了。
这仙道洪炉,他们两人一狼,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