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他。”秦风的声音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目标的冷酷,“背景,财务状况,尤其是案发前后。还有,他和死者之间,绝不仅仅是雇佣关系。”
顺着这条线,我调动了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源,加上秦风在刑侦逻辑上的无缝“指导”,一层层剥丝抽茧。管家与死者妻子存在长期隐秘的不伦关系,并欠下巨额赌债。案发前一个月,他购买了一份受益人为其海外账户的大额保险。杀人动机,利益与情欲交织。
最关键的证据,是秦风“回忆”起,当年一次非正式排查中,似乎在该管家早年一间废弃不用的乡居柴堆里,看到过一柄与伤口吻合的、样式古老的猎刀,当时只当是寻常杂物。时间久远,他自己几乎都忘了。
警方根据这条“模糊”的指向,重新搜查那间早已破败的乡居,果然在灶台下的暗格里,找到了用油布包裹的凶器,上面还残留着经过岁月冲刷已然黯淡的血迹,与死者dNA比对成功。
铁证如山。
案子告破,全市震惊。我,“陈默”这个名字,被媒体冠以“冷案神探”的称号,推到聚光灯下。
表彰会上,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领导的大力赞扬,同事的恭维奉承,像潮水一样涌来。我站在台上,手里捧着荣誉证书,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脑子里,却响着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嘲弄:“感觉如何,陈默?被人仰望的滋味。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维持着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的,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但有了他,我还能是我吗?
**6**
荣耀是毒药,也是催命符。
旧案重破,意味着某些尘封的罪恶被重新揭开。秦风当年办的案子,牵扯太深。他真的是意外坠江吗?
我开始遇到“意外”。
一次是深夜加班回家,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从巷口猛冲出来,险些将我撞飞。若不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一个近乎军事化的翻滚规避动作(毫无疑问来自秦风),我可能已经成了轮下亡魂。
第二次更直接。家门口的锁眼被人用胶水堵死,门板上,用红色喷漆潦草地涂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
林晚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单薄身体的战栗,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愤怒。
“是他们……”林晚声音发颤,“是秦队长的……那些人,对不对?他们找上你了!”
我无法否认。记忆移植,不仅给了我能力,也把秦风身上的死亡标记,烙在了我的身上。
我们报了警,加强了家里的安保,出入变得小心翼翼。但恐惧无孔不入。林晚开始做噩梦,时常在深夜惊醒,蜷缩在我怀里哭泣。
看着她日渐憔悴,我心如刀绞。是我,把灾难带给了她。
而秦风,在这片恐惧的土壤里,生长得越发茁壮。他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持续时间更长,甚至开始在我放松警惕的瞬间,短暂地“接管”我的身体。
一次面对镜子刮胡子时,我的手突然停顿,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变得锐利、冰冷,嘴角勾起一抹我从未有过的、带着痞气和审视的弧度。
“这副皮囊,保养得还算不错。”镜中的“我”轻声说,声音是秦风的腔调。
我猛地夺回控制权,惊恐地后退,撞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大口喘息。
还有一次,林晚因为害怕,夜里紧紧抱着我。在睡意朦胧间,我的手,似乎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男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林晚在半梦半醒间瑟缩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秦……?”
那个字像冰锥刺穿了我的心脏。她感觉到了?她感觉到了那个亡魂的存在?
**7**
我必须行动。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比死更糟——被秦风彻底取代。
我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像疯子一样查阅所有与当年秦风之死可能有关的卷宗、新闻报道、甚至网络上的小道消息。我动用了“神探”的权限,在内部数据库里搜寻任何与秦风经办过的重大案件、与他有过节的势力相关的信息。
阻力巨大。很多关键档案显示“权限不足”或“已加密”。一些边缘人物在我接触后不久就神秘消失或改口。无形的黑手在阻挠我。
秦风在我的脑海里冷嘲热讽:“没用的,陈默。你太弱了。触碰核心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把身体交给我,我能保护她,也能……报仇。”
“休想!”我在心里怒吼,“她是我的妻子!我的生活!”
“你的?”秦风的声音充满讥诮,“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惊慌失措的老鼠。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守护她?只有我,经历过地狱的我,才知道怎么对付那些渣滓。”
我知道他在试图瓦解我的意志,但我无法反驳。他的逻辑冰冷而残酷,直指核心。
线索凌乱而破碎。直到我拼凑起一些关于“暗河”的传闻——一个盘踞在本市地下多年,组织严密,涉及走私、贩毒等多种罪恶的庞大集团。秦风殉职前,正在秘密调查他们,并且似乎已经接近核心。
而秦风记忆碎片中,那个反复出现的、车辆失控前从后视镜里看到的影像——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眼角有一道深刻的竖疤,像爬行动物的瞳孔——被我牢牢记住。
我在海量的前科人员数据库里,用程序筛选符合“眼角有竖疤”特征的男性。经过无数次的比对、排除……
终于,一张脸出现在屏幕上。
代号“蝰蛇”,暗河集团核心杀手之一,真名不详,极度危险。档案照片上,那双眼睛,即使隔着像素,也让人不寒而栗。
找到你了!
**8**
我没有告诉林晚我找到了什么。我只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以散心为由,开车带着她来到了市郊。
车子停在僻静的山路边。远处是城市的灯火,这里却只有风声和虫鸣。
我拿出打印好的“蝰蛇”照片,还有我整理出的、关于秦风之死和“暗河”集团可能存在关联的所有推测和零散证据,递给林晚。
“晚晚,”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发飘,“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把这些交给值得信任的人。比如……秦风当年的老搭档,赵队。”
林晚看着那些纸张,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她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恐惧,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陈默……你……”她的嘴唇颤抖着。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晕眩袭来。像是有巨大的力量在拉扯我的意识,要把我拖入深渊。
“蠢货!”秦风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咆哮,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种急迫的愤怒,“你不该把她卷进来!更不该来这里!这是个陷阱!”
陷阱?
我猛地看向四周,黑暗中,似乎有阴影在蠕动。
林晚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我,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衬衫。“对不起,陈默……对不起……”
我一怔。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重组了。她看着我的眼睛,却又像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他……他之前找过我。”林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在你……第一次准确说出老张撒谎之后不久。他……秦队长的‘声音’……偶尔会出现在我脑子里。他让我……看着你,引导你,不要让你深究他的死因……他说是为了保护我们……”
时间仿佛凝固了。
秦风……也找过林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在通过两种途径影响我们?
那今晚呢?是她引导我来的?是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淹没了我。但比这更强烈的,是脑海中秦风那几乎要撕裂我灵魂的暴怒和……一丝被戳穿后的慌乱?
“晚晚!离开她!”秦风的声音和我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从我的喉咙里吼出,扭曲变形。
晚了。
车灯刺眼的光芒从后方射来,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两辆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出现,一前一后堵死了山路。
车门打开,数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棍棒利器的身影钻了出来。为首一人,身材瘦高,动作像猎豹般敏捷,脸上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月光照在他的眼角,那里,一道深刻的竖疤,清晰可见。
蝰蛇。
他来了。
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不是因为身陷绝境,而是因为林晚刚才那番话揭示的,更加黑暗、更加错综复杂的真相。
我的妻子,我脑海中的幽灵……他们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
林晚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蝰蛇一步步走近,手里的匕首反射着惨白的月光,他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不,不只是看我。他的目光在我和林晚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脑子里,秦风的咆哮已经变成了急促而冷静的命令,混合着无数血腥搏杀的记忆碎片,疯狂地涌入我的四肢百骸。
“机会只有一次。左前方三步,石头。夺武器,攻下盘,别管我,带她跳崖!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
我猛地推开林晚,弯腰抓起那块带着棱角的石头,迎着那道眼角有疤的阴影,冲了上去。
我的身体在动,招式狠辣刁钻,完全是秦风的风格。
我的意识却在嘶吼。
谁的记忆?谁的妻子?谁的复仇?
黑夜无声,只有风穿过崖壁,呜咽如泣。